戚飞对吃的一向敏感,闻着味儿就凑到了谢见眠身前,看见他手中拎着的吃食,连不大的眼睛都亮了不少:"小谢,这是?“
“哦,凉糕。”谢见眠将手中纸包放到桌上,一层一层剥开,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糯米,“给大伙解解热,快分着吃了吧。”
周持扳着的脸瞬间解冻,露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凉糕……这东西,他整整十七年没吃过了。
他买什么不好,竟然买了凉糕……
“喏,别端着了,捕头。”谢见眠见周持没有过来的意思,只好拿过一块包着黄纸的凉糕亲自递到面前,“吃一块?”
谢见眠不可能知道当年的事,今日这事就是个巧合,没有任何刻意的成分,更不可能是为了讨好他,没有必要,他也没那么自作多情。
可某些柔软情绪还是顷刻间淹没了周持,他似是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一晚,在小小男孩闷热渴求时,有人将他想要的东西递了过来,他可以不用等到天亮,可以安心睡觉。
一只手穿透十七年的光阴,利箭一般冲脱缠绕的黑雾,来到他的面前。
那一年,男孩终于吃到了凉糕。
周持心下震动,表面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接过凉糕咬了一大块,入口的瞬间阔别已久的甜意顺着口腔一直滑入咽喉,牵扯出一缕酸涩,不过片刻又被狠狠压了下去。
几番冷清别离,物是,人非。
谢见眠一直在观察周持,方才便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究竟是哪儿不对劲又不好说,此时见周持吃完凉糕,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到窗边无人处,压低声音问:“其实你就是周家那小公子吧?”
身旁的躯体一僵,周持没预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本想否认,口中残留的甜却让他的心一寸寸柔软下来,身体彻底放松的一瞬间,周持放弃抵抗,点头道:“是我。”
暗无天日的心房揭开一角,掩埋在深处的尘埃轰轰烈烈砸了出来,终于带出十七年前的一方天地。他第一次承认他的过去,在一个相识不久的“陌生人”面前。
那年之前,他也是金尊玉贵的周家公子,被疼着宠着捧在手心里长大,没吃过苦,没受过累,是锦州城中多少人艳羡嫉妒的存在,只因为投胎时选对了人家,一出生便拥有着旁人可望不可即的优越。他之前说谢见眠一看便是出身良好被呵护着长大的,只因为他曾经也是。
如今,周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公子每日为着微薄银两跑东跑西,见血斗恶,任谁都无法将二人联系起来。
谢见眠没想到他承认得这样干脆,心中疑问更多,他想问那场烧透整个宅院的大火是怎么回事,想问本该在那年葬身的周家公子如何成了府衙捕快,想问这么多年你一人苦守这个秘密又为何在今日承认于他……但同时他又清楚地知道,这些旁人当做新奇谈资的是历经之人不能触碰的伤疤,动一动是要出血的。
踌躇间却听周持主动开了口:“我以前不叫周持,我有另外一个名字的。”
“什么?”
他被郑开石发现的那天,亲和又带点痞气的捕头咧嘴一笑,宽厚的大手在他头上用力一拍:“你叫什么名字?”
他盯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杂草与沾血的木棍,闷声开口:“……我姓周。”
却咬死不肯说出自己的名字。
郑开石无奈,不忍心逼他,思索片刻道:“做捕快最重要的就是持正不阿,你就叫周持吧。”
周家公子确实死在那夜举起的刀与燃烧的火中,如今这个人是府衙的捕头周持。至于那个名字,就让它永远葬在十七年前的大火里,在光阴绞挫中化为飞灰吧。
转瞬便到了清明那日,天气虽阴沉,但未落雨,扫墓踏青的人来来往往,只是可怜了街边长得正茂的柳树,人人路过都折下几枝,戴在头上或是插在门口,以辟邪祛灾。
府衙上下休假一天,给一众人等祭拜扫墓的时间,周持无事可做,整个早上都窝在屋里,直到临近晌午才打算出门转转。不料刚一走出院门就碰上了外出归来的谢见眠。
谢见眠一大早就没闲住,他不用扫墓,也没什么可祭拜的,便跟着三三两两的游人随意走动,顺手折了几根柳枝回来,猝然见到周持他也觉得诧异:“你没去给你爹娘扫墓吗?”
话刚一出口他便后悔了,这是私事,问出来难免失礼。
周持倒不在意,自嘲一笑:“什么都没抓到,哪有脸去见他们。”
“他们……”谢见眠本想说他们不会怪你,没说完又觉这话怎么听怎么无力,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欠揍感,匆忙移开话题,“柳枝,帮你折的。”
一根嫩绿新鲜的柳枝伸出,递到周持面前,甚至带着植物特有的湿润气息,执柳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两种颜色交叠得界限分明,分外和谐。
周持脑中无端冒出一个词,青葱白玉。
他伸手接过柳枝,顺着缝隙插在门上,没注意到谢见眠一身刚回来的风尘仆仆,脱口而出:“要不要出去转转?”
谢见眠一愣,倒也没拒绝:“也好。”
虽说清明是扫墓祭祀的日子,街上行人依旧很多,很多商铺也开得红火,几家铺子甚至顺势推出青团,吸引了一大波尝鲜的客人。
谢见眠拉着周持走进一家,包了几个圆滚滚的绿团子,刚到手就拎出一个塞进嘴里,青团软糯黏腻,里面是甜度十足的红豆沙,看着不大,分量却足得很,直接塞进嘴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