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一样重视传统。”否则他便不会对莫须有的诅咒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所以我仍然是一位岛民,”他坚称、狡辩。“唯一的区别只是我从不在船上身穿重甲。”
但那才是岛民的与众不同之处。裴迪南的所做所说,在李察眼中并不是对抗传统的勇敢,只是为自己寻找的借口,仅仅是怕死行径。
“我从不在意葬身海底,沉睡在海神的殿堂”他接着说,“但那是我死的时候我死后会被葬入海底,但生前生前我不愿溺水而亡。”
李察听够了他的话。他到底想要说什么既漠视传统,又被传统制约。他想表明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反抗生来便既定的命运吗他又不是他老妈,他可没功夫听他的哭诉。
“既然不想死,”他打断了他,“那就叫你的船员加速前行”他们的主桅断裂,桨手已全部上阵。“离开这里我再听你对列奥岛民传统的长篇大论,对抗与胜利,失败与毁灭。现在,收好你的海图”
他听出了李察的愤怒,选择闭上了嘴巴。“只要身在船上一天,我都会谨记自己的职责。”船长将海图卷起,最后正色说道,“我会带大家回家。以海神之名发誓。”
“李察,醒醒。”有谁在叫他。李察警觉地挺身坐了起来,发现陆月舞正在尝试叫醒他和罗茜两人。“出什么事了”陆月舞的眉头紧缩,脸上爬满不安。她的链甲在从舷窗透进来的月光下闪烁银色光泽她全副武装。
“我说过,别在我睡觉的时候叫醒我”罗茜恼怒地斥责,“是船要沉了还是我们受了诅咒,马上就会死了让他们的白痴神明见鬼去吧我要睡觉”
陆月舞没有搭话。她移开视线,紧盯房门。沉默片刻之后,她轻声说,“屏住呼吸。”她将右手放到耳后,以口型说道,“仔细听。”
她的神态不似作伪,她也不会开这样的玩笑。李察捂住了罗茜发泄愤怒的嘴巴,以眼神示意她照陆月舞的话去做。
房间里变得死寂,一些微不足道的响动悄然传来。
一双双靴子踩在木板上,空洞的嘎吱声从舱门外、从他们头顶的甲板上传来。那些脚步行动整齐,好似一只军队排成队列在行进。李察竭力倾听,然而除了这一声声回响,哪怕半点军令的呼号也没有。黄金泰坦号仿佛成了他们列阵排兵的训练场,好像庞大得没有边际。到底是什么人在外玩弄把戏李察猜测不出。
罗茜忽然使劲掐着李察的胳膊,她一手指着舷窗外。“看那里”她以口型说。
月色不知何时悄然退去,只有一点淡淡的顽强的灰色光线穿透了忽然在海面上弥漫开来的浓雾。在视线陡然下降的雾色午夜,一个庞大的流线型黑影好似一只怪兽巨鲸从雾气里渐渐显露出身形。与它相比,黄金泰坦就像一名幼儿。
他们默不作声,自觉地屏住呼吸,唯恐被渐近的恐怖阴影发现他们的所在即使他们相隔甚远。他们紧贴舷窗的玻璃,凝视着对方步步逼近。
最先刺穿浓雾的是鼓风而涨满的破烂风帆,随后一只深海章鱼的船首像挥舞着生满绿色铜锈的触手显露了出来。巨大的五桅帆船狰狞且恐怖,主桅上撕裂的旗帜上面刀剑交叉。一个久远的传说自李察的心底浮现。
“幽灵巨舰。”李察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嘶哑且颤抖。
“什么”她们好似没有听清。
李察喃喃自语:“原来这不是传说”
舰船庞大的黑影渐行渐近,围绕幽灵舰船的浓雾彻底吞没了黄金泰坦。然而雾气并未阻碍他们的视线,而是将他们拖入了另一个世界。行军的脚步声已经倾听不到,另一些声音取代了它。他们的耳边响起一些人的谈笑,窃窃私语之声。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紧贴他们的耳旁,透着空洞及冰冷。即使笑声中也带着了无生机的寒意。
陆月舞望向李察,她的眼睛在询问:是那一晚墓园里的怪物吗幽灵吗
李察摇摇头,他没法解释。
细细碎碎的低语就像拥有魔力,让他们无法逃脱。“别睡着了。”李察使劲掐了自己一下,出声提醒。不过他低估了自己同伴的意志,她们都清醒无比,谨慎地留意四周。因此,当催人如梦的细语停歇,他们看见了一幕令人惊异的奇特景象。
一张张长桌座椅出现在他们身旁,银制烛台上蜡烛绽放光亮。餐盘上摆着刀叉,盛放热气腾腾的食物。他们从自己的舱室忽然置身于一个热闹且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左右都是欢歌笑语的人群,他们大笑着交谈,痛饮美酒。数名士兵身披沉重板甲,朝他们巡逻而来。
“别动。”李察摁住陆月舞拔剑的手,“先等等看。”
两名士兵并列着朝他们走来。他们面甲下的眼睛透着幽蓝色的灵魂之光,然而他们似是没有看见李察三人,笔直地撞了过来李察绷紧了身体,他感到身旁的少女肌肉也瞬间紧绷他们穿过了他们的身体,毫无阻碍。
“这怎么可能”陆月舞低声惊呼。
“没什么不可能的。”李察说,“如果我没猜错,我们双眼所见皆是幻象。我们仍然身处原地。朝你的右边摸去我没记错的话,那是舱壁。”
“李察,李察。”罗茜出声叫道,“瞧他们的徽记。”罗茜指着那些腰挎弯刀的水手说道,她似乎辨认出了他们的来历,只想要确认。“李察,你应该能辨认得出。在他们的左手腕上。”
他们的手腕上有一个张牙舞爪的海怪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