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缓缓抬眸,这才看清了他的模样,刚毅的面庞,英挺的五官,宛若刀削斧凿一般,精细之中又有粗犷之气,身上还透着汗味。那气息,那身形,采薇曾经在父亲身上常常见到,所以今日见他,忽然有些熟悉的好感。
“傅采薇?”他直呼她的名字,嘴角噙着抹笑容,那是阳刚之下的温柔。
采薇努力的回想,可是眼前这人,她并不认识。她常年居于闺阁,哪有机会见到男子,入宫之后,更是第一次见他。他能喊出她的名字,那么就是认识她的父亲吧。
果然,只听他说道:“傅将军戎马一生,骁勇善战,其女颇有几分神似。”
谈起父亲,采薇心头有些酸楚,又听他这样褒讲父亲,更是激动地说:“主子认识奴才的父亲吗?”
他点头,说:“我曾有幸跟随傅将军征战,受益良多。傅将军一生无子,唯有两个女儿。休战之时,他与我聊起家中琐事,说过长女不爱红妆爱戎装,喜欢兵书兵器,若是男子,他定会好好培养。他也说过,长女出生时,他还只是一个前锋,当时正在沙场作战,没来得及迎接新生,实乃心中的憾事,所以给她取名采薇。”
《诗经》有云:“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这就是戍边将士的悲哀,战争不止,妻儿难见。
采薇闻及此,眼眶渐渐湿润了,说:“奴才知道父亲一生忠君爱国,上阵杀敌,从未退缩。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冠上欺君的罪名?主子,您既然追随过奴才的父亲,那就一定知道原因,对不对?”
他的脸色渐渐暗下来,说:“傅将军确实英勇,用兵如神,但两军胶着之时,皇上连发十二道上谕,命其撤兵。傅将军没有理会,执意发起进攻,却中了敌人的圈套,以至于全军覆没,损失惨重。”
“不,父亲不会冒进的,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采薇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可事实如此!”他遗憾地说:“两军交战,战机瞬息万变,而上谕往往滞后,不可采纳。如果换做我,那时也会不顾上谕,冲锋上阵。若胜,是大功,便没人会说欺君,若败……总是要有人为战败负责的。”
采薇咬着牙说:“我懂了,父亲不是罪人,他是因公牺牲的烈士。”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方手帕,递给采薇擦拭眼泪,说:“是的,你能这样想,心里也能舒坦一些。既然入了宫,往后若有难处,你便来找我。我视傅将军如恩师,定会帮他照顾你们的。”
采薇捏紧了手帕,稳定了情绪,想起这一路来受到的照顾,豁然开朗,问道:“采薇谢主子关怀,斗胆问主子的名讳是……”
他的脸色柔和极了,笑了笑,说:“我叫赵绵柠。”
赵绵柠!
他居然是皇上的长子赵绵柠!
采薇愣了愣,忙行礼,说:“奴才不知是大皇子,请大皇子恕罪。”
“无妨,你起来吧。”
此时,林间有人走动的声音传来,原来是绵柠的近身侍卫徐如晦,身旁还带来了一位衣着鲜亮的少女。那少女一见绵柠,活泼地跑过来,甜甜地叫着:“绵柠哥哥。”
采薇见状,怕此刻引起误会,便将绵柠的手帕收了起来,想等着来日再归还,说:“大皇子,那奴才告退了。”
“去吧。”绵柠点头,又看向那少女,笑说:“紫陌,看你跑得满头大汗的,怎么不在母妃宫中等着,我说了一会儿就过去请安。”
那位叫‘紫陌’的少女看着采薇远去的背影,却问:“绵柠哥哥,那人是谁啊?”
“一个奴才。”绵柠满不在意地说着,将手中的剑交给了徐知晦,朝紫陌说道:“走吧。你难得进宫,也不多陪陪你姑母。”
紫陌笑嘻嘻地说:“姑母说要留我在宫里多住几天,所以我就来寻你了呀。”
说着,两人便一起回了翎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