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三人离开三危镇后,随灵心玦一路追去,没一会儿便赶上了先行一步的重黎和霓旌,为避免惊动前头的鬼差和鬼魂,所有人以灵气覆体,遮掩了活人的气息,不远不近地尾随。
那红衣鬼差走得并不快,风雪渐渐停了,但是走着走着,雾气便漫了过来,不过一晃神,便似是跨入了别的地方。
方才还一片敞亮的天地,骤然暗了下来,天边的薄辉逐渐淡去,一轮圆月明晃晃地悬在树梢。
眼前出现了一条蜿蜒的河,清澈见底而又波澜不惊,水雾缓缓飘过去,漆黑的岸边山花欲燃,开出一路灼目的红,三三两两的枯木错落在花中,高挂着一盏又一盏红灯笼,灯火幽幽,鬼气森然,豆大的火光星星点点,一直延伸到看不清的迷蒙前路深处。
水面浮着一盏盏花灯,硕大的红花摇摇晃晃,托着无数盏素白的纸灯笼,随波漂流,将明月的倒影撞得细碎。
薄云在天空中缓缓游弋,无论是花草树木,亦或是这些灯笼,明明又着光,却不见任何影子。
“这是什么地方……”四周寒气阵阵涌来,脚下的路坎坷而冗长,却不似人间景致。
霓旌仔细打量着四周,这儿的阴气,压得人背后发凉,才走进来这么一小会儿,便已经感到手脚发僵。
铃声再度传来,银白的长扇一挥,周围的花木便开始聚拢,前头的鬼魂踏入了那条河,明明瞧着足有一人深浅的河流,却没有当真陷下去,所有鬼魂俱是踏着水面,涉川而去。
待那铃铛声飘远了些,他们停在了这条河边。
余念归吞咽了一下:“……咱们要淌过去吗?”
云渺渺望着那河,俯下身来,迟疑片刻,伸手掬了一捧水,却发现那水如同落在了荷叶上,在掌心滚了一圈后,又重新跌入河中,她的手,没有沾湿分毫。
桑桑目光一沉:“是忘川水。”
“这是忘川?”步清风也吃了一惊,毕竟典籍中记载的忘川,可是一条荒芜至极,不剩寸草的幽冥之川,同眼前这般两岸繁花,灯火通明的景象相差甚远。
重黎屈膝蹲在了河岸边,仔细瞧了瞧这条河,笃定到:“错不了,这就是忘川。”
“钟公子如何确信?”
“曾见过。”他平静地瞥来一眼,“忘川之水,不可沉物,执念越深,触之越是疼痛难忍,若能忍得住痛楚饮下忘川水,便可了结缘分,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莫要问他为何对地府的河流知晓得如此清楚,这条分隔人世与阴间的忘川河,可不是仅仅流过地府,其中一段,经由魔界,离崇吾宫也不远,那河边,可还有一座三生石呢。
他不以为意地望着顺流而去的花灯,伸手一捞,本想拿一只过来瞧瞧,指尖却不慎触到了水面,顿时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痛意,惊得他立时丢了花灯,将手缩了回来。
一旁的云渺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他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默默拭去了那滴水珠,指尖没有伤痕,却还有些麻麻的浅痛。
“没事。”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袖子,“要走便快些,在这磨蹭,如何追得上?”
“灵心玦的灵流突然变弱了!”余念归看着手中法宝,惊呼一声,的确,方才还尤为清晰的灵流这会儿却薄弱了不少,想必是进了这个地方后,阴气太盛。
步清风点了点头:“先跟过去再说,万事小心。”
趁着一路花木还未完全聚拢,阻拦去路,他们匆忙跟上。
这河水果真不沉万物,走在水面上,竟如履平地。
穿过这片林子,终于上了岸,眼前一座山门,断崖陡峭,只有一条路曲折而上,半山腰飘来了铃铛声,抬眼望去,朦胧的薄雾中,一抹红衣如火,身后数个鬼魂凄凄哀哀地紧随,坡上也开着艳丽的花,非但瞧不出炽烈,这昏暗的天光下,反倒阴森可怖起来。
山顶矗立着一座巍峨的大门,门高百丈,红柱青石,八角飞檐,浓云薄光,庄严而沉重,横梁高悬这一顶巨大铜钟,钟面贴了一道白色的符,上头净写着些古怪的东西,既不像是驱邪镇妖的辟邪符,也不像是用来祈福消灾的,大钟无风而摇,无杵而鸣,其声浑厚,余音百里,令人望而喟叹。
大钟上方,横着一块长石匾额,这么看着都该有千斤重,那匾额上遒劲有力地雕下了两个大字。
酆都。
“酆都地府……”云渺渺着实吃了一惊,她一度以为酆都的大门,是鬼门关,可这道山门如此宏伟,也不像是个偏门。
重黎望着那道门,脸色发沉,而那些鬼魂已经走入了门内,转眼便消失了。
“还能探到那些浊气吗?”他问。
余念归看了看手中的灵心玦:“还能追寻到,只是又微弱了不少。”
“看来只能追进去了。”云渺渺道,“不过活人擅闯地府,可是重罪。”
酆都乃是鬼城,地狱上下十八层,黄泉前后千百里,都找不出一个活人来。
重黎和霓旌乃是魔族,他们可都是凡人,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可那些魂魄就不管了吗?”余念归也陷入了迟疑,三危镇的事处处透着古怪,这回竟又扯进了阴曹地府的鬼差,她已经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了。
云渺渺深吸了一口气,转而看向步清风:“师兄,都已经跟到这里,是否要进去一探究竟,全凭师兄一句话。”
闻言,步清风心头一沉,他自然晓得擅闯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