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盘纵横,黑白交错。周贤手捏着黑子,思索良久,才将它慢慢落下。
岑秋风微微一笑,白子紧贴着周贤的黑子落下。五枚白子,一横一斜两条线都连上了三子,两端又都没有黑子堵截。周贤无计可施,只得投降。
“在下棋这方面,我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周贤笑着挠了挠头,将棋盘上的黑子一一拾起,“围棋下不过你也就算了,五子棋我也下不赢。这种下法还是我告诉您的呢……实在是太丢人。”
“五子棋也好,围棋也罢,不过游戏。”岑秋风把白子拢起来收回盒里,“你我皆不是以棋为生的人,差一手,高一着,无非是说说笑笑的事情。不必对这方寸天地之间的胜负,如此执着。”
“我倒不是执着,只是唏嘘。”周贤苦笑道,“棋盘方寸之间,落子无悔。就好比人生在世,不能重来。我倒不是求着要赢,就想着别死那么快。您也知道,我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从不肯去什么风口浪尖,能平静度过一世,与我来说已然不易了。”
“贤儿啊,你这是在怪我。”岑秋风伸手示意,让周贤落子。周贤取出四枚棋子,布好之后笑道:“我怎么敢怪您呢?您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围棋。您让我四子,成吧?”
“可以。”岑秋风点点头,一手落在了天元上,“我还可以再多让你一些。”
周贤手捻着棋子,反倒是不会下了:“这一盘不是五子棋了。”
“我知道,只因为这盘不是五子棋了,我就不能这么下了吗?”岑秋风反问。
“您想怎么下都成。”周贤释然一笑,点点头,“虽说有规矩框架,但是棋无定法。没规定第一手不能下天元,您下天元就可以。”
“贤儿你看。我让你四子,第一手还下在天元,这是大大的不利。对吧?”岑秋风问。
周贤应声:“是。”
“可你觉得能赢我吗?”岑秋风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很是严肃。
“您开玩笑了,我跟您下棋什么时候赢过呀?”周贤轻叹一声,把子落下。岑秋风几乎没作思索,紧随着周贤落子。
“这盘棋,我的开局,就好比你的如今。”岑秋风脸上还是一点笑模样都没有,“我想输给你,就可以输给你。但如果你非要把棋局比作人生,执着起输赢来,那我就要想方设法,在这种开局的情况下,胜你。”
周贤也毫不迟疑地落子:“您如今的对手,是个臭棋篓子。可我的对手,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我碾得渣都不剩。”
岑秋风又跟了一手:“你的对手并非是具体的某个人,而是你自己的命。或说,是天意。”
周贤手中顿了一下,转而摇摇头苦笑着跟上一招:“那照您这个说法,这天意可挺混蛋的。”
“《道德经》有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岑秋风终于是微微一笑,“天地生养万物,并非要从万物这儿获得什么报酬。对待万物,没有所谓的仁或者不仁,不会对我特别好,也不会对你特别差。所以咱们才说,天道至公。”
“我还是看不透,想不明。”周贤摇了摇头,“有人生在王公贵胄之家,自幼锦衣玉食,所忧恼之事,恐怕要寻常人一生奢求。有人生在贫贱之家,才出世就要渡生死难关。我知道有些生身女儿的,才落生,就因为不是个男丁,被自己的父母双亲遗弃荒郊,任其冻饿饥渴而死。我知道这些都和天意无关,只是因为运气,可仍是想不明白。您说一样是人,为什么从根结上,就相去甚远呢?想来想去,只觉出来一句话:投胎转世,真的是门技术活。”
“咱们道家并不相信世上有转世轮回之说,那是佛教的说法。”岑秋风摇了摇头,“当然了,儒释道三教合一么,民间也有相信有阴曹地府十殿阎罗的,十八层地狱景象描绘得绘声绘色,就好像有人活着从那出来过一样。”
“人死如灯灭,魂魄归自然。”周贤又考量了许久才落子,“我知道有借尸还魂的,还没见过轮回转世的。我在书上看到过,有些藏传密宗的大喇嘛活佛,在寿数将尽的时候,可以在别人身上活过来,还好意思腆着脸说,堪破了胎中之谜。无非是鸠占鹊巢。”
“你想起来说这些,和咱们下的这局棋有什么关系呢?”岑秋风问。
“嗨,您说这话说的。”周贤笑了一声,连连摆手,“没关系,没关系,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您把我留下跟您下棋,不也是陪您解闷儿吗?话赶话赶到这里,就随口这么一说。咱不就聊闲天儿吗?”
“对,聊闲天,说什么都行。”岑秋风哈哈一笑,“既然是聊闲天儿,我就再起个话头吧。你埋怨我。”
周贤苦笑一声,随手点落一子:“您要这么说话,可就把天聊死了。这哪是又起了个新的话题?分明是绕回来了。我都说了没有,您怎么就是不信呢。”
“哎,这一手下得妙。”岑秋风终于不是落雨一样的落子了,沉吟了两三个呼吸,方才接下了这招,“我觉着你就是埋怨我。咱们爷孙两个有什么不能说的,对吧?幼清跟你一样,**岁的时候跟在我身边学法,长到二十多。你说他当时好歹是个皇子,却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也不像你似的贪嘴,山上粗茶淡饭,他甘之如饴。我们俩关系好比亲生的父子,说你我是亲近的祖孙,没什么错。你要是心里埋怨我,就直说,我又不会怪你。”
“您收平南王周穆敬为徒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