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鲜糜、捣珍糜、酥皮小猪、炮牂、马肉肠、鲟鱼汤、爆嘉鱼、蒸驼峰、野羚腿……三十六道菜,样样是美味珍馐,件件是饕餮奢鲜,码了满满一桌子。
桌边就俩人坐着——周贤和李桐光。
师兄弟二人确实是想过这一餐该多么奢侈,可当真看到的时候还是觉得太过分了。周贤自认为算是吃过见过的,上辈子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得益于发达的咨询渠道,他没吃过也见过。如今桌上这些东西,他却是有好多都叫不上名字来。
周贤伸手指着桌那头的一道汤,问:“这是什么肉?”
旁边那个小姑娘轻声道:“鼍龙肉。”
虽然有俗语讲“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可也没有人当真吃过天上的龙肉。能被叫做龙肉的有两样,一种是北方林间特别稀少的一种鸟,俗名唤作“飞龙”的,书中确有记载,但是自唐以后就绝迹了。
再者就是鼍龙,也就是扬子鳄。这碗汤里乘的,是扬子鳄的肉。
“那这道菜是什么?”周贤又指了指手边另一个盘子。
那姑娘笑了一下,轻声道:“肉之美者,猩猩之唇,鱼之美者,东海之鲕。您指的这道菜,是猩唇。”
“那这个呢?”李桐光也一伸手,问道。
随在他身边的姑娘轻声讲:“那是象拔,旁边那道是果子狸。”
“无上天尊……”李桐光倒吸了一口凉气,闭目许久才又张开,长叹一声,“慈悲……慈悲……师兄,我忽然觉得有点下不去嘴。你不好吃吗?你先动筷子。”
“呵呵呵,”周贤苦笑几声,“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下不去嘴,我也觉得很别扭。这个时候我甚至能稍微有些理解,全真派和那些和尚们,为什么说不吃肉了。”
周贤身边那个小丫头不解其意,说:“莫不是二位爷觉着这些东西不可口吗?是了,二位爷都是富贵人家的子弟,想来是瞧不上这些。我这就叫人撤了,换更西洋和南洋的菜式。也是传菜的没长心,二位爷单想吃口新奇的,却弄些寻常的来,我找管事的打他去。”
说着要走,周贤连忙把她拦下:“姑娘可别!我们师兄弟二人,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见到这么奢侈的宴席,是吓傻了。不怪传菜的,更不怪厨子。”
那姑娘掩着嘴笑:“爷您说笑了,极乐馆何时来过穷人?像您这样爱说笑的,最讨姑娘们喜欢。啊,是我的错,该给爷您去叫点歌舞来伴唱,领些姑娘来陪侍。”
这次周贤没能拦住,他话还没说出来呢,那姑娘已经转身到了屏风后面。
周贤轻叹了一口气,端起筷子来,冲着李桐光一挑眉毛:“咱们师兄弟俩,这是穷人穷命。瞧瞧咱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李桐光点点头:“师兄,您说当朝一品,能过上这样的日子吗?”
“参照前朝、宋代的官禄来看,本朝大小官员都算得是厚禄。”周贤摇了摇头,“可若说是只按照俸禄来计算,他们不吃不喝,数个月的俸禄,也未必能在这里吃上这么一餐。”
“山珍海味……”李桐光点点头,“好些百姓人家,一辈子都见不着这些稀奇的餐食。”
“呵呵,桐光,你可别是忘了你小时候的事情。”周贤苦笑着摇了摇头,“寻常百姓家,能活着就算蛮不错了。”
“哎……”李桐光又点点头,“师兄你说得对。那咱们是吃还是不吃啊?”
“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周贤用筷子挑开自己面前的老蚌壳,里面密密麻麻,如珍珠一般,是浇了高汤的鹌鹑蛋,“咱说点的这桌宴席,黄琦兄钱也花了,不吃那不是糟践东西了吗?吃呗。”
“得嘞,听您的。”李桐光也抄起筷子来。没用他动手,旁边的姑娘代他往碟子里面拨了一只鲍鱼:“爷您尝尝这个。”
见这递到面前来的筷子,李桐光臊红了脸,身子往后挪了挪,摆摆手:“放下,我不太习惯这样。自己来,我自己来。”
“那我给爷您斟酒吧。”姑娘拎起酒壶,“您是要喝烧酒、黄酒、汾酒还是米酒呢?”
李桐光这边还一口没吃到嘴,一杯没喝到口,就听得房门外一阵响动。推开门,首先进来的是一个提着三弦的老乐师,紧随其后是一个衣着单薄的姑娘。俩人先给周贤和李桐光行了一礼,姑娘开口了,嗓子好听得跟百灵鸟似的:“我是小杨花找来伺候二位爷听曲儿的,二位爷平素好听什么?尽可以点,只要奴家会。”
李桐光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舔了舔嘴唇:“你会唱什么就唱什么吧,就唱你平时最拿手的。”
这边琴师和唱曲儿的姑娘落座了,弦子一动,姑娘一开嗓,周贤和李桐光好似是中了什么法术,骨子里都要酥麻了。这姑娘唱的曲,应当被算作是淫词艳曲,尽是些露骨的词句。偏偏她嗓子还好,声音轻轻柔柔如水似雾,缥缥渺渺勾人心魂,似有似无地挠着人的心窝。
那边唱着曲,这边吃着菜,珍馐美味进口里,都味如嚼蜡了。
周贤还好说,上辈子算是受过一定程度冲击的人。李桐光脸红得都不行了,看着跟猴屁股似的,旁边那小丫头还被吓着了:“爷,您这没喝多少呢……”
李桐光好似做梦一般摆摆手:“啊,无事,无非是某不胜酒力。”
周贤心说这人疯了吧?你李桐光一个能抱着大坛子对着嘴灌的猛士,怎么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