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草木一春,其间境遇重重难料难测。
周穆宣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也有出家为道这么一日。说是出家,实则就是做了阶下之囚,不过比那些囚徒体面一些罢了。
得了这么个下场,周穆宣心里头其实不情不愿。他如今才二十六岁,哪里肯青灯长卷了却此生?生在帝王之家,坐得九五之位,他是天子,天命之子!小时候受制于人还则罢了,正是他要一展抱负大展宏图的时候,被人囚于青要山帝隐观,他哪里肯依?
然而不依也得依。他从岑老那儿可是听说了,青要山不单只有一位炼虚合道境界的大能。就算另一位不出手,岑旭也绝不是岑秋风的对手。虽然都是炼虚合道,岑秋风的神通手段,稳压着岑旭一头。
身在帝隐观之中,哪哪都不习惯不方便。
试想他本贵为九五之尊,本来每餐都是山珍海味,即便是寻常的食材也要精工细做,取一个鲜字,求一个美来。在观内是绝对不可以开荤的,一点肉都没有,淡饭粗茶。
寻常道士还有旬假,心里高兴了,下山去吃点好的没什么问题。可他连这小小的跨院都出不去。每日无非是在院子里走一走罢了。
那些个伺候自己的人也都跟着车队回京城了,只剩下自己、岑老、鲁小胖这三个人,相依为命。实在是太辛苦了。
最辛苦莫过于周穆宣没有生活自理的能力。倒不是说他经此事伤了残了,而是他从小到大,都没自己穿过衣裳,自己洗过澡。没人伺候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系带子,怎么梳头发。
鲁小胖会这个,可就一个人怎么伺候得舒坦了?周穆宣头疼的要命。
实在是忍不了了,周穆宣让鲁小胖去给岑秋风递个话,想要央给着岑秋风给他派两个道童去,服侍于他。至少穿衣吃饭洗漱这种事,都得安排明白了。
好巧不巧,鲁小胖去见岑秋风的时候,周贤正在跟岑秋风下棋。
前殿值守的弟子通传,说鲁小胖求见观主,周贤脸上变颜变色的。
岑秋风见此丢下了棋子:“贤儿,不若你到里间避上一避?”
周贤摆摆手:“师公不要这样笑话我。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周贤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为什么是我要躲着他们,而不是它们躲着我呢?您若是见他,就叫他进来,咱们仍是下棋。”
岑秋风苦笑道:“好,那便是让他来。”
小道童听了,转身去,不多时鲁小胖进门来,瞧见周贤一愣。错愕之后连忙跪倒:“奴才鲁小胖,叩见平南王千岁千千岁。见过岑道长。”
鲁小胖要见了岑秋风,不必下跪。观主的地位再怎么高,不过一介白身。周贤如今实打实的平南王千岁,鲁小胖是天家的奴才,见了他不得不跪。
而且让鲁小胖起来这个话,不能是由岑秋风来说,必须得周贤开口,要不然鲁小胖只能一直跪着。跪到周贤离开这里,或者是他坚持不住。
周贤这边捏着一枚黑子,棋盘在目目不瞬,似是在长考。
岑秋风揣着手不说话,干巴巴等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看周贤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岑秋风轻笑一声,指着棋盘给周贤看:“乖孙儿,你下在这儿。”
“哎呀!醍醐灌顶!”周贤面色大喜,“还是师公棋艺高深,您说我看了这么半天,怎么就没想到走这一步呢?”
落了子,周贤一瞥头,冷笑一声:“呦,这儿怎么还跪着个人呢?快起来,抬头让我看看,是谁啊?”
鲁小胖嘴里泛苦。他心说炼气士个个耳聪目明,有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都能察觉出来,这么大个活人跪在这儿好半天,愣说没看见,谁信呢?那他也不敢拆台,只能是道了声谢再站起来,垂手低声:“奴才,鲁小胖。”
“哦。”周贤应了一声,转回脸去又看向棋盘,“鲁小胖啊,我还以为是皮卡丘呢。师公,该您了。”
岑秋风连连摇头,随手落了一子,转而问:“鲁中官,前来所为何事?”
鲁小胖看了周贤一眼,发现周贤的眼神没落在他身上,才缓缓舒出一口气,把周穆宣的诉求,一五一十与岑秋风讲了。
岑秋风想了想,没立刻给鲁小胖答复,只是挥了挥手:“你且回去,跟师弟说我会考虑这件事。”
岑秋风代师收徒,周穆宣确实是岑秋风的师弟,更何况出家以后,前尘悉数斩断,也不能管他叫永沿皇帝了。外人见了,为了尊重他出家的意愿,也得管他叫周道长。
既然岑秋风都这么说了,鲁小胖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道理。倒不如说他更愿意离这儿越远越好,因为周贤在这坐着呢。再行一礼,倒退着来在了房门口,转身就走。
等鲁小胖走得远了些,周贤伸手在棋盘上一扫:“不下棋了,师公咱们说点正事。”
岑秋风捏着一枚棋子,看了周贤好半天:“我快要赢了。”
“唉,改日再说。”周贤摆摆手,对岑秋风说,“您不妨答应周穆宣。”
岑秋风抬手一挥,黑白棋子各自飞起来落回盅内。他嗯眯起眼睛琢磨了一会儿:“你是怎么想的?”
“为了给周穆宣添堵啊。”周贤一笑,“我还道他能挺多久,这才几天呢,就耐不住这份寂寞了。”
岑秋风有些糊涂:“你这前言不搭后语,到底是怎么回事,跟我细细讲来。”
其实周贤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即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