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骑往来驰骋,踏着西平堡下浸满血水的冻土,开始了新一轮的屠戮。
努尔哈赤身披貂裘,站在罗一贯及陈尚仁自尽之处,脸上未见几分兴奋。
无它,因为攻破一个西平堡的时间,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期。
数万大军,攻一个只有三千明军驻守的土堡,居然足足花了两日,损伤的人数,更是明军两倍之多。
每每想到这里,努尔哈赤心中便更加愤怒。
如果接下来的明国城镇都是这样,那大金永远也入不了关!
努尔哈赤握着大刀,扭头说道:“割下这两个明狗的脑袋悬于城头,西平堡内,不留活人!”
其实,在努尔哈赤下令屠城之前,进城的后金兵马就已经动作起来,这道命令下与不下,西平堡军民都必定不会有一个活口。
自努尔哈赤开始被毛文龙不断袭扰,后金军中便出现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每破辽地一城,轻者男丁尽屠,重者阖城鸡犬不留。
城内,后金军尚在挥刀屠戮,一名戈什哈自远处奔回,下马跪道:“禀大汗,南面正有大队明军赶来,是广宁的援军。”
努尔哈赤斜睨了一眼,喘着粗气问:
“何人领兵?”
“回大汗,是孙得功,约三万大军。”戈什哈不敢怠慢,连忙说道。
闻言,努尔哈赤一愣,随即狂笑起来。
王化贞还不知道,他的心腹部将孙得功,早就私信传给努尔哈赤,暗中降了后金。
以努尔哈赤对辽东明军多年的作战经验来看,明军能不能有战斗力,主要还得看督抚大臣及统兵大将是谁。
勇将带队,明军就是一群狮子。
西平堡就是最好的例子,三千明军,由罗一贯率领,虽然最后全军覆灭,后金军却付出了双倍代价。
可眼下是孙德功这样的汉奸来了,后方调度的又是王化贞这样的蠢材。
莫说三万,就是来了十三万,那也就是一群绵羊。
想到这里,努尔哈赤恣意地露出犬牙,狞笑道:“王化贞小儿怕不是个傻子,孙德功这个草包都能哄骗得他团团转。”
“天佑大金,朱明的气数已尽了!”洪台吉也在一旁大笑。
随即,努尔哈赤下令后金军撤出西平堡,整队迎战,主动向来援的明军发起攻击。
孙得功既已做了汉奸,此次出兵,从头至尾便是一场闹剧。
明军本就少于后金军,孙德功却分兵左、右翼,令参将祁秉忠上阵,他则退到阵后。
很快,洪台吉率领两黄旗先头奴骑赶来,与祁秉忠战至一处。
“主帅,祁将军遭遇万余奴骑,正在苦战,请求驰援!”
望着浑身是血,从敌阵中杀出奔来的标兵,孙德功心中冷笑,却并未直接下达命令。
“主帅——?”标兵不明所以,催促时又不断返身去看。
后方明军尚在等待主将孙德功的命令,不少人都是摩拳擦掌,预备大战一场。
这时,孙德功却惊慌失措、煞有其事地问:“败了?”
“败了!”副将大声道。
听这话,孙德功随即领着亲兵率先逃窜出阵,余的几名副将早与他约好降金,紧随其后逃去。
主帅及几名主要副将逃得飞快,亲兵亦不见了踪影。
中军两万余明军,各个面面相觑,一片哗然,议论半晌,转瞬间一哄而散。
“援军怎么还没来?”
“不知道,将军,我们冲出去吧!”
正在交战的祁秉忠,眼见将被奴骑四面合围却仍无援军,心中挣扎许久,选择放弃作战,拨马而走,奔往广宁。
后金兵乘势掩杀,至广宁城南沙岭一带,因地势不利,祁秉忠只好转身迎击,不待多时,复而又逃。
又逃了几里,广宁援军刘征所部赶来与祁秉忠会合,两人合力,收拢了万余明军,同追来的努尔哈赤开展一场大战。
此一战中,副将刘征中箭落马,正要翻身上马再战,被赶上的图尔格几刀砍死。
游击将军刘式章,中洪台吉暗箭,自臀部穿过,被钉于马鞍之上,数名奴骑赶来,将其活活于马上拖死。
参将祁秉忠身中二刀三矢,幸被家丁救起,率家丁力战冲出重围,不知所踪。
广宁援兵计四万余人,在沙岭附近,全军覆没。
......
数十里外的广宁城,落下几粒尘埃。
参议王化贞抬起头,望着鼓楼矗立的一块石坊,眼中写满了懊悔、不甘。
这块石坊,通体暗紫色砂岩铸造,其上精雕有二龙戏珠及四季花卉,并以隶书篆刻“天朝浩券”四字。
为万历八年时,朝廷为表彰辽东总兵李成梁功勋敕建。
王化贞的目光刚刚从石坊上移下来,校尉们便持旗奔至府前,此起彼伏地高声汇报。
“三岔河兵败!”
“西平堡陷落!”
“武靖营于镇武堡全军覆没,刘渠战死!”
王化贞身子一抖,完了,全完了。
他面色如同白幡,血液直冲天灵,此前自诩庙算如神的样子再也看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手忙脚乱、惊惶无措。
“沙岭兵败!”
“奴骑退兵了!!”
就在王化贞瘫软在地时,广宁城内忽然响起一阵欢呼声,后金军退兵的消息不知从何处而起,迅速席卷全城。
“退、退兵了?”王化贞颤声道,似乎不敢相信。
一名校尉欢天喜地的奔来,一路过来,嗓子都喊得哑了。
“大捷!义州大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