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省下这钱,家人们就能多吃一口饭。
所以,有人鼓动他们冲击税关。
然而一旦冲击税关被抓、被打伤、打死,家里人怎么办?
所以他们就只能闹,尽量不动手。
瘸腿税吏见独眼大汉和同伴冷静下来,再度讲解退税流程:
“你拿着税单,到所住里弄,找里司开证明,放心,如今总税司在兵家居住的里弄都安排有人值守,只要有军人拿税单来开证明,不许里司找借口拖延不办。”
“但是,总税司的值守人员,会核对你的家庭情况,确定你是在做小本买卖,而不是被人拉来充数、骗税。”
“你得了证明,再拿上税单来这里报税,就一定能得退税,但这有期限,为期三十天,从缴税第二天起计。”
瘸腿税吏说得很详细,且态度诚恳,并强调过关货物无一例外都要征税、符合退税条件的就能退税。
独眼大汉咽了咽口水,低声说:“方才是我口出无状,真是对不住。”
“无妨,理论时,声音大些、说话难听些,也不奇怪。”瘸腿税吏依旧一脸平静。
独眼大汉挠挠头:“那我们就缴税,接下来是?”
“开箱验货。”
“噢,对对,开箱...开箱验货。”
独眼大汉说完,正要招呼伙伴将货物往前抬,却见瘸腿税吏向他伸出右手,于是一愣。
“不握个手么,兄弟?打过北虏,就是兄弟。”
瘸腿税吏依旧语气平静的说着,独眼大汉听了,只觉心忽然一疼。
其他几个同伴听了,仿佛被雷劈了一般,呆若木鸡。
同袍战死时的悲痛、在军中被将领奴役驱使时的愤怒、贩卖些货物被人盘剥还要卑躬屈膝时的耻辱,一时间塞满胸膛。
兵家子地位低下,平日里被官府驱使如奴仆,打仗时又被赶到前线卖命,不要说铠甲,连鞋都没得穿,在流矢横飞的战场上,无助的死去。
侥幸不死,打完仗回家,日子依旧过得艰难。
生活的重担,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没有人同情他们,没有。
即便官府说免税,但冒充兵家子逃税的人如满天繁星,无数兵家子用命换回来的小小特权,却也逃不过奸猾之人的侵占。
现在,“兄弟”这个称呼,让他们感受到了温暖。
独眼大汉握着对方的手,只觉眼眶发热,泪水不由自主往外涌。
“哎呀,沙子进眼了。”瘸腿税吏笑道,用手擦了擦眼睛,独眼大汉顺势也擦掉泪水:“是呀,沙子进眼了...”
恢复心情后,立刻招呼伙伴把货物抬上来,准备接受开箱查验。
围观的人见打不起来,双方居然还“握手言和”,只觉无趣,很快便散去。
不一会,验货、估价、定税完成,独眼大汉和同伴缴了税,带着货物通过关口。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税吏们却不敢放松。
近日来,因为各种原因,越来越多的过关者与税吏们争吵,由此可见,“敌军”的攻势在加强。
那些家在建康的兵家子,因为官府给了做小买卖免税的优待,尤其成为冲击税关的“主力”。
很明显,这个独眼大汉和同伴,是受了人鼓动,所以才情绪激动,试图抗税。
但慑于税关守卫森严,且税吏们不卑不亢的处事态度,吵闹才没有演变为斗殴。
是谁在鼓动?
很显然,是那些平日里明目张胆的偷税漏税的大户们,因为新税制的实施而利益受损,于是挑唆寻常百姓冲击税关,试图让新税制推行不下去。
这种伎俩很卑鄙,就如同在打仗时,驱赶百姓在前,让这些手无寸铁的可怜人面对披坚执锐的敌军。
但应对起来,只要处置得当,倒不会有什么问题。
因为这些被鼓动的寻常百姓,即便心中有所不满,但始终有所顾忌,不太可能真的动手,因为真要动起手,吃亏的就是自己。
所以只要税吏态度端正,照章办事,不故意激化矛盾,冲突总是能化解的。
不过,一旦有泼皮无赖受人指使,以闹事为目的冲击税关,就不好解决。
因为这种人根本就不怕坐牢,甚至命都被人买了去,若如死士般来个“同归于尽”,可不好对付。
连日以来的“工作会”上,上级就反复强调:“敌人”一定会不折手段来给新税制泼污水,但慑于彭城公的威名,未必敢直接撕破脸抗税。
所以,对方的阴招必然不断,大伙每日都要仔细提防。
。。。。。。
建康东,破冈渎入秦淮河处,方山津。
排队过关的船只,在河里排成长队,税关处人山人海,各验货通道都已堵塞,导致正常的征税工作无法开展。
一处通道内,站着几名税吏,其面前地上落着一个扁担,两个装着莲藕的箩筐。
箩筐旁边倒着一名衣服破旧的老妪,仰面躺着,面色惨白,嘴巴一张一合,看样子是进气少、出气多,快不行了。
一名布衣青年扑在老妪身上嚎啕大哭,另外一名布衣青年,面对围观的人群,泪流满面的喊着:
“我娘被他们打成这般,快没气了!”
“我们只是贩了些许莲藕,过关时,他们往里面塞珍珠,硬说我们夹带的,要征税!”
“我兄弟和他们理论,被他们打,还打我娘,我娘被他们推倒在地,就、就快没气了!”
青年喊到这里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