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爷一声令下, 要闯入盐运使司衙门搜查。陶瑛恭恭敬敬朝老裘抱拳:“得罪了。”乃绕到其身后伸出双臂,像端花盆儿似的稳稳的把老头端到旁边, 速度飞快一气呵成。忠顺王爷大摇大摆往里走, 众人紧紧跟着。裘老头与冯紫英遥遥互视,半点法子没有。
王爷自然是直奔大堂坐镇中央, 世子自然是笑眯眯陪坐在侧,裘家爷孙三人自然也不敢乱跑。忠顺王府的护卫们领着扬州府衙的捕快们开始搜查。冯紫英趁人不备偷偷溜走;十三给搭档张子非打了个手势,二人悄然跟上。
冯紫英匆匆奔过垂花门跑入后宅, 裘家三四个爷们等在内书房。冯紫英面色阴冷, 将外头的事大略说了。
裘家众人互视良久。一个道:“追杀南安世子必不与我们家相干,怕是冯大人你们京城来的人。”
冯紫英皱眉:“这个我自然知道,回头必查出来。眼下不能让忠顺王爷进去。”
另一个道:“他找不着。”
再一个道:“他既要搜那个女人, 把那女人送出去便是。”
冯紫英想了想, 肃然道:“事到如今诸事顾不得, 我要见贵府大太太问件事。”他们家老太太早几年已没了。如今内院是大太太主事。裘家几位又互视, 冯紫英催道, “十万火急。”
遂打发小子往后头去。片刻功夫大太太出来, 与冯紫英对坐于隔壁耳房。冯紫英森森的道:“还请大太太跟我说实话。那位送来时,肚子里……”
裘大太太是个老实人。虽没吭声, 脸上已给了答案。
冯紫英倒吸一口冷气。半晌,哑声道:“男的女的。”
裘大太太忙说:“女的女的!我们家……这事儿……”她跌足道,“哎呀到岁数了, 我们不敢胡乱嫁啊!”
冯紫英摸摸胸口——方才那颗心可当真快要跳出来了。“也罢。”他道, “后头再论。忠顺王府的人快过来了。”
裘大太太胸有成竹道:“冯大人放心, 他们找不着那院子。”
冯紫英神色踌躇,拱拱手回到隔壁。
十三张子非听到此处便撤离了。眼下自然是要找藏着机密的“院子”。听裘大太太的口气,那院子修得特殊,胡乱搜查多半寻不着。
张子非张望几眼道:“这府里连一株高些的树都没有,都是矮树。”
十三接口道:“矮且胖。栽种得年岁久、时常摘顶。”
张子非思忖道:“院子不是小物件。要藏起来,除了大门隐匿之外,结构上也得使点手段。”
十三道:“无须费神。横竖爬高就能看见,取云梯来。”
张子非一愣,随即有些好笑。忠顺王爷终究是王爷。大半夜打发人上军营取云梯的事儿,吴逊是做不到的。
二人返回衙门,裘家看守花园侧门的门子已带来了。他倒委屈。听见敲门声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就被同班的小哥儿打晕了。那小哥是近日临时派来的,他都不熟。裘大人命管事管守夜的今儿请假了,得明天下午才能回来。
话音刚落,霍耀明晃晃嗤笑一声。忠顺王爷吃了口茶:“小和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薛蟠望天——当王爷真好,连吐槽都可以命人家做。贫僧也不方便真吐槽老冯啊!“心照不宣方能装聋作哑;掩耳盗铃,额,挺傻的。是这句吧。”
“凑合。”
张子非乃上前抱拳:“王爷。”
“嗯。”忠顺王爷随口问道,“张掌柜可察觉了什么。”
“回王爷话。我一眼望去,裘家的后宅虽不算大,竟没有一座高楼高阁,且修建得差不多的模样;寻常人家的宅院楼榭亭台错落有致。且从衙门到花园的树木皆矮胖,高些的半株也没有。我疑心他们的建筑结构上有什么花样。恐怕有人登上高处窥探出端倪,不敢修高楼、也不敢让树木长高。”话音刚落,裘家爷仨齐刷刷变了脸。
忠顺王爷点头,喊长史官:“去兵营借云梯来。”
裘老大人忙说:“王爷,这个点儿去兵营打扰只怕不大好。”
霍耀又嗤笑一声:“去兵营办事也算打扰?战场上敌人夜半劫营又当如何?”
“不用跟他废话。”忠顺王爷看着老裘,“本王说了算你说了算?”
裘老大人噎了一下:“……自然是王爷说了算。”
忠顺王爷只挥了挥手,长史官登时弯腰行礼、撒腿跑了。裘家爷仨干瞪眼,急得满头冒汗。
有个仆人见状赶忙上后头通知冯紫英。冯紫英听罢睁着眼粗了筋,许久连句话都说不出。
外头倒是毫不尴尬。霍耀朝张子非抱拳道:“求教张掌柜,建筑结构是何意?”
张子非一时也解释不出,薛蟠便开始解释。讲课是最消耗时间的,尤其霍耀本人聪明、问题多。那长史官办事也快、忠顺王府的招牌也大。薛蟠才刚开始列举著名的迷宫建筑,云梯就借来了。
眼看死到临头毫无转机,冯紫英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启禀王爷。裘家委实藏着个不方便见人的院子,院中住的……是女眷。”
忠顺王爷摆摆手:“管是他们谁的大老婆小老婆姘头,本王只要那个女贼。交出来。”
“求王爷稍候片刻,卑职这就查去。”
长史官讥诮道:“王爷不命借云梯来,也没见你查。”
薛蟠在后头声音不大不小的嘀咕:“岂止啊,云梯没进门也还侥幸呢,盼着借不着。正经不见那个什么不落泪。”冯紫英瞪了他一眼,薛蟠做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