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完端王世子又忽悠一通世子妃, 薛蟠连忠顺王府都没去,悄悄跳上船返回金陵。
此时正值春闱在即。往年会试都在二月,这科因皇帝之前一直病着、群臣也不知他何时能好, 便改到了三月。端王世子也少不得白龙鱼服见些举子。薛蟠登船次日, 端王世子坐在茶楼中听举子们议论朝政。楼梯口忽然上来个青衣小帽的男人, 眼睛横扫一圈儿。看见端王世子便一愣,多看了好几眼。此人自然落入护卫眼中。看他鬼鬼祟祟往三楼跑,一名护卫悄悄跟上去。那男人进了间雅座,雅座里早已等着个商贾打扮的老头。他俩说了小半个时辰的体己话,各自离去。护卫回到主子身边含笑道:“卑职听到了许多趣事, 回去禀给世子听。”
同日, 姚阿柱奉命请吴家两位要紧的幕僚先生吃酒。酒桌闲谈, 说自己前儿在外头偶闻几位举子议论,颇有意思。遂将梅容嫔因得戴权提醒、不沾惹朝臣的推断说了。两位幕僚深以为然, 回去说给吴大人。
和尚船行半路, 宫中皇十一子出世, 毫无意外成为周皇后养子。周皇后亲往大明宫报喜, 顺带跟皇帝诉说担忧。她家一位族弟小时候最活泼不过,读了几年书反而不大聪明。要不然立太子的事儿就多等几年再看吧, 万一这孩子担不住其责呢?皇帝大喜, 当场答应。
次日,梅国舅家的奴才早起开门,发现门缝里塞着一封信,忙交给太太刘氏。刘氏看信封上写着托梅大爷转交给容嫔娘娘, 斟酌片刻, 终是打开了。看完信大惊失色。贴身放好, 进宫求见大姑子。
若是别的日子, 容嫔还没这么着眼;可眼下皇后昨儿刚提议不立太子,容嫔的弟媳妇今儿大早上就进宫,岂非八方势力都盯着?虽听不见说了什么话,因地方大、人口密度也大,刘氏进出的神情都被看得明明白白——像是出了什么大麻烦,见过容嫔后也没解决。
容嫔的军师老太监看完信,急道:“立时销毁此物,娘娘万万不可在圣人和戴公公跟前提起。”
容嫔一愣。因为戴权曾慎重叮嘱过她,要紧事绝不能瞒着皇帝,尤其不能做烧毁书信之类。被人拿住短处也休怕,杂家帮娘娘处置。后宫里头,顶破天去不会有多大的事。老太监再三催促,容嫔只犹豫不决,把个老太监急得嗐声跌足。
一犹豫便来不及了。皇帝本人已得消息,有些担心,派戴权亲往问询。容嫔的段位还瞒不住戴权,几句话让套出端倪。戴权真心实意的帮了她多年,容嫔最清楚不过。遂将书信交给戴权。戴权看罢亦神情大变,当即求吃新鲜茶。容嫔会意,命人烧好茶炉子送过来。戴权取出西洋小裁刀,从信封和信纸上零散裁下十来个不挨边的字,其余皆放入茶炉中焚毁干净。乃将那些字以锦帕包好藏入怀中,躬身告辞。
他走后,军师老太监听主子说了经过,目瞪口呆。乃掸掸衣襟,朝门口恭敬磕了三个头:“戴公公真乃神人也。老奴敬佩。”容嫔松了口气,事儿算是囫囵丢给皇帝了。半分不疑老太监有问题,只觉得他段位不如戴权高罢了。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戴权赶回大明宫,退去其余宫娥太监,跪在皇帝跟前小声回禀。信中内容,他垂着头一板一眼、一字不差背诵出来。说的正是吴贵妃身世,以及荆州王族长死于御林军弓.弩。信中好长一大段四六骈文,笔触密丽描绘那位西湖第一名妓何等美貌。写名妓那段的笔墨和其余完全是两种文风,可知对方至少有两名幕僚。皇帝脸都绿了。且不论这东西是真是假。掐点儿送到梅家什么居心?偏又不能不查。乃命戴权全权处置。随即十几名太监一溜烟尘疾驰出京。
没想到戴权手下一找到荆州王家,新任王族长就招供了件事。他爹曾帮东平王妃换女婴。几个人同往纪山王家祠堂。先是细问了新的祠堂看守,再查看王老头那张被飞刀插了一圈窟窿的床。最后王族长满面悲愤的说,有件事老王妃不知道。乃领人走入西边小佛堂,指着空白牌位如此这般。领头太监当即将牌位拆开,一眼看出端倪,似笑非笑瞧着王族长。王族长懵了,瘫倒在地无可辩驳。
此事乍然想去像是王族长跟堂姑妈翻脸、栽赃陷害。然此人甚精明,岂能把脏栽得如此不精细?领头太监打发人送假牌位和王族长回京城,自己依然留在当地查访。
到了离京城只有半天路程时,押送太监命打尖歇息。不知何处飞来一支冷箭,穿透了王族长的咽喉。
戴权闻报也糊涂了。因那封信的缘故,近来穆吴两家都被盯得不透风丝儿,并没有什么动作。他仔仔细细询问押送太监。一路上王族长也苦思不得其解,不像是装的。西湖名妓老戴也查了,确实当得起那段四六骈文、确实因不肯从当任东平郡王而被逼陪客、也确实骤亡于吴贵妃半岁不到之时。
证据是假的,但事情好像是真的。
老戴遂假装偶遇了五城兵马司的宋捕头,拿“杂家看了本唐人评话”遮掩几分请教于他。宋捕头当即摆摆手:“二三十年前的事儿,证据不真、证人被悉数灭口。可移花接木之处太多,横竖我觉得像是有人精心挖了个陷阱。”
然再往下查,又查到新说法。西湖名妓确实生了个女婴,不知父亲是谁,半岁多便没了。她自己随即一病呜呼。东平王府将娘儿俩埋在一处。戴权寻到坟地,命人开棺验骨。确实有个小棺材装着具女婴的骨头。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