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裕低声应了:“是,想来皇上也觉得我管的多。至于季珩,他也确实是大了。而且桓羡没了之后,他明显同往日不同。有时候我看他亲自照顾小柔,比我这个当哥哥的还有做爹的样。”
想起桓羡,凝之叹了口气。
这轮月万古长明,不知照亮了人间几个轮回。
“一转眼,咱们两个都年届而立了。时间可真快。这段日子,咱们熟悉的人,也一个一个地走了。”
叔裕道:“咱们熟悉的人,不是一早就开始离开了么?”
王凝之是王熙的亲弟弟,哪里会不记得裴仲据战死时候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声。他低声道:“去年时候你还跟我说查案子,这段日子兵荒马乱,我都忘了问你——如何了?”
叔裕声音虽小,却坚定的很:“我回京便查。前儿个刚跟阿芙说了,她如今虽不记得从前的事,帮不上忙,起码不会扯后腿。”
凝之一拍脑门:“对了,最近我这消息太多,差点忘了——我大哥信中还提到,你妻兄在福安挖出了一个根系极深的间谍组织,运行了十来年了,我大哥估摸着跟上次南绍之战脱不了干系。”
叔裕一凛:“可查出什么来?”
“后来就没再来过信,这还是上个月月底来的。也只说刚刚查获,还没来得及刨根问底。”
叔裕喃喃:“好。好。铭晏是能干的,定能查得干净。”
“还有,你那外甥和外甥女.....”凝之自己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没有逻辑,都怪叔裕一走数月,他简直成了他的秘书:“你那外甥女,一门心思就要往福安郡去,要去见那个穆晋珩.....裴大姐姐怎么教出了个野丫头?”
叔裕闻言真是有些无地自容,简直是家门不幸。他尴尬道:“他们都在顾家吧?应该没让他们跑出去吧?”
凝之道:“那倒没。这信是彦先写来的,这孩子,也被他这个妹妹折磨得够呛。他俩一早就带着余下的亲卫去了泸州,在那等着你们过去。你打算何时动身?还去泸州么?还是直接返京?”
叔裕咬牙道:“我本想直接回京城的。听了你说的这事,还真是得去趟泸州。这疯丫头,看我不替她娘掌她的嘴。”
谢韵听着了,问道:“掌谁的嘴?”
凝之笑道:“你这倒听到了。说舒尔呢,叔裕气她丢人。”
谢韵竟也没反驳,倒是点了点头:“是呢。那是你夫君姐姐的掌上明珠,极娇纵的,非要去福安找你哥哥的同僚去,虽说是一往情深,也实在是招人笑话。”这后半句却是对着阿芙说的。
方才两人言语间,谢韵将京城里的亲戚与阿芙略略交代了些。阿芙努力回想着:“姐姐....是裴蔓?我哥哥...是向铭晏?”
叔裕听着说的都不错,惊异道:“阿芙,你是不是什么都记得,故意装着不记得,逗我玩呢?”
阿芙“咯咯”笑了:“是,我就是逗你玩呢。”
叔裕道:“不过这丫头,我与她舅母都生死不明,她倒满心都是情情爱爱,也太叫人寒心了些。”
凝之道:“谁说不是呢。说句实话,你大姐姐亲出的这两个孩子,实在是娇宠坏了,比那位羊氏夫人的遗腹子可差远了。”
叔裕赞同。
跟顾彦先处了这么久,又经历了险事,他倒是对这位没什么血缘的便宜外甥格外欣赏。
阿芙竖着耳朵听他们三个人说家长里短,恨不能拿出纸笔把这纷繁复杂的人物关系记上一记,到处都是横斜逸出的兄弟姐妹。
不过这倒让她分外幸福:在那江边小屋里醒来,她本以为自己孑孓一身,又或是众叛亲离。没想到一路走走拾拾,竟有这么一大家子人了。
想着想着,她嘴角就微微勾起。
谢韵看她孩子般稚气,悄声笑道:“乐什么呢?”
阿芙眨眨杏眼:“我傻乐呢。”
他们只是在汴州歇了一晚,接着便马不停蹄赶去泸州。到泸州地界上,已是五日开外了。
王凝之使了亲信先去报信,是以顾家的族长亲率族人,等在泸州城外的望亭里。
叔裕一下车,看到族长身后乌压压围着一群人,都是他打长安带出来的亲兵,一个个精神抖擞,翘首相望,眼圈一下就红了。
这一趟折了不少人,那一个个都与他亲如手足,都是他曾经朝夕相处训练出来的以身敌百的好汉。
能存下这样多的种子,他已是感恩上苍了。
他的视线扫过那群铁骨铮铮的汉子们的脸,他们一个个难掩激动之色,眸子晶亮。
长鹤、舍峰、马珲.....
阿芙偷眼觑一觑叔裕的神色,又瞅瞅他微微颤抖的手,似懂非懂,却也知道他心中正是一场风暴。
叔裕强行把目光落回到顾族长身上。
这还是叔裕与顾族长第一次会面。
顾氏族长名唤传锡,乃是顾元叹的嫡亲叔父。
顾元叹父母早逝,这振兴顾氏全族的担子就落到了顾传锡的身上。
当然,他并没有这个能耐,最终还是靠顾元叹才动京城,光耀门楣。
不过这位顾传锡,的确是个做族长的料子,性情敦厚宽容,有古君子之风。
他开口笑道:“二爷和夫人一路辛苦了。本不欲劳动众位英雄,只是他们都迫不及待要见到您,所以老朽便同他们一并来了。”
叔裕深深一揖:“您的恩情,叔裕没齿难忘。能在最难的时候收留我这些弟兄,实在是不知如何感谢。”
阿芙便懂了,恐怕跟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