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府衙,兰兰迎头撞上杨展。看她急急火火的样子,杨展一把拉着,问道:“你去哪里?”
兰兰甩开他的手,继续奔跑,杨展不得已跟着她跑到马厩。
兰兰解开缰绳,撂下一句“远洪师兄有危险!”翻身上马,扬鞭而去。
杨展怔在原地,他知道兰兰一向预感到了什么,一定会想方设法去排除心中的不安,谁都阻拦不了。但现在的川北,瘟疫横行,她到处乱闯,必有风险。
但他要留在保宁,坐镇指挥。不可能丢下一个大摊子,去追这个任性的夫人。
两个时辰后,定真师叔也来找他,拉着他就上了城墙,指着广元方向的天空,喊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你看看,那是啥?”
一大团浓黑的乌云在远处的天空滚来滚去,仿佛向着保宁而来,这乌云形状诡异,变化多端,黑色、灰色、金色相杂。
杨展一眼看出,这乌云像是追赶着什么,纠缠着什么。大叫道:“吴养瑚,赶快通知百姓躲回家去,不要出来。师叔,快去把道士们集结起来,我们骑马过去。”
杨展一马当先,穿过崇山峻岭,迎着那团乌云快马加鞭。定真师叔带着几十个道士跟在后面,他们的手中,拿着形形色色的法器,剑悬在腰上。
很快,杨展就将他们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定真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叫:“不要射箭!”
但是,杨展已经听不见了。马背上的杨展,矫健的身姿昂然挺拔,拉开大弓,一箭射向那团黑云。
雨落纷纷,无数发着腥臭的雨点洒了下来。还好,雨点落下的地方是光秃秃的荒山。
那黑云重新聚集,依然在天空翻滚。
杨展又翻过一座山,这才看见,乌云追着的是两骑人马。不,与其说是乌云在追,不如说是有五骑人马在追,这乌云不过是伴着他们在跑。
前面那人分明就是兰兰,她在马背上抱着一个伤者,拼命奔跑。见宽在后面且战且退。
伤者定然就是远洪了。
杨展与兰兰擦肩而过,和见宽一起阻着了那五人的追击。兰兰依然狂奔,与定真等道士们也擦肩而过。
渐渐靠近保宁,兰兰这才缓下速度,查看远洪的伤势。
远洪乌青着脸,抖抖索索说道:“我想下马歇一会儿。”
兰兰将他抱下马来,放在地上。她掀开他的袖子,唯一的右臂中了剑的地方凝着黑血,整条手臂,和那些染了瘟疫的人一样,肿得不成形了。
幸好之前点了他的穴道,否则毒气早已遍布全身。兰兰从怀中掏出金丹,喂他吃下几颗,又将自己身上佩戴的药囊解下,挂在他的脖子上。
远洪有了一点力气,喘着粗气求道:“师妹帮帮我!用你的剑切掉这条手臂,马上烧了它,绝不能把它带进城里。”
兰兰一震,眼泪大颗大颗滴落,哭道:“师兄别怕,城里本来就有很多患者,他们的症状比你的更可怕,都在慢慢医治。”
“我的情况和他们不一样,这条手臂上的瘟毒,因为直接来自瘟神,凶险程度足以毁灭掉一座城池。快,快快切了它!”他睁着一双痛苦的眼睛,曾经苦练出来的精瞳突凸出来。
兰兰大恐,她本已点了他肩胛上的穴道,就在说话这刻,瘟毒竟然已窜到头上。她撸起远洪的裤管,腿上已开始肿了。
兰兰扶他坐正,求道:“师兄不要说话,不要放弃自己,我来帮你行气导引。师父不是教过我们吗?管他什么毒,都能通过行气排出来。”
远洪咬牙切齿地逼她,说道:“师妹切我一条手臂,我还能活着。难不成你想看着我死去?”
兰兰哭着喊道:“可是你只有这一条手臂了呀!”她边哭,边强迫着远洪,要为他推引行气。
远洪就地一滚,这一滚,又晕了过去。兰兰摇晃着他的肩头,焦急地呼道,“师兄,师兄……”
远洪睁开眼睛,威胁道:“师妹若是要以身犯险,拿自己的命来救我,我立即咬舌自尽。”
兰兰大声哭泣,抽出涤尘和尚送的那把宝剑,犹犹豫豫要去切远洪的独臂。
远洪摇摇头,凄楚道:“算了,师妹,已经来不及了。这样也好,让我保留一条独臂去见师父。我曾经向师兄保证,如果川北有失,绝不活着见他。一语成谶,也算兑现了承诺。记住,等我咽气,不要再犹豫,立即烧掉。”
兰兰丢下宝剑,伏地嚎啕,她的心里也知道无望了。远洪中的瘟毒直接进入血液,此刻已变成一头怪兽般恐怖,这是那些寻常患者没有的景象。
远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说道:“别告诉师兄弟和我的家人,我死去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兰兰哭得撕心裂肺,“师兄,师兄啊,你叫我怎么去见师嫂和侄儿?怎么向师兄弟们交代?”
远洪的大头仰向天空,落下了最后一口气。
兰兰拾了路边的柴火,将他烧了。又撕下一块衣袂,敛起地上的骨灰,将包裹背在背上,重新上马,回头去找杨展。
杨展正与瘟神们酣战,定真和见宽也在战阵之中,道士们掠着阵脚。
地上已经躺着七八个道士,全都变成了大头、大眼、大手、大脚的怪物。
战阵中的腥风浓烈得喘不过气来,他们憋着气与这五个瘟神厮杀。
为首的那人,脑袋邪歪着,手臂弯弯曲曲,晃眼一看,很像三头六臂。
其余四人,如同兰兰梦中所见,真的拿着刑瘟印、止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