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张士诚和一行亲兵走在下山的路上。
斜阳照得十几人的影子连接在一起,张士诚提着腰间的洛轩刀,瞟见了远处的长江江畔的水陆洲。
集庆城强于外围防御,而外围防御主要强于水陆洲和雨花台。
这两座堡垒分别为陆,水两路,镇守集庆的南北两端,使得集庆城与外界相通。
若是不将这两块硬骨头拿下,长江上游的元军便可以随时向集庆城支援和补给。
雨花台已经被常遇春,张士德的三万大军团团围住,阿鲁灰纵有擎天之勇,时间一长也无力回天。
可这水陆洲……
张士诚暗自沉思,虽说经渡江之战后,元廷的长江水师几乎损失殆尽,但依然有五千人驻守于此。
千里长江,唯独集庆城北这一段尤为险峻。光光江中岛屿大大小小便有十六座之多,合在一起统称水陆十六洲。
五千元军就是依托着这十六座小岛上的堡垒抵抗了江浙义军水师数十次的进攻,从安徽方向强征得来的粮食也通过水陆洲源源不断地运往集庆内。
江浙义军长于陆战,水师力量并不强大,倘若强攻极有可能落个两败俱伤。
更何况江南多河道,之后水师还将发挥巨大的作用,此时拼光得不偿失。
“唉,难办啊……”张士诚摸了摸下巴,“传令下去,命全军思量破水陆洲之法,有可行之策的话本督重重有赏!”
一时间,拜见者如云,但所想之策大多不可行,张士诚一度一筹莫展。
两日后,江浙义军大帐。
“大人,帐外有一老者,说是要为大人献上破水陆洲之策。”蓝玉急忙跑过来见礼。
“请进来。”正在堆砌集庆府沙盘的张士诚听闻此言,面色一动,整了整衣冠道。
不多时,帐营的门帘被拉起,一位须发皆白,精气神儿却很不错的老头子走了进来。
“赐座看茶!”张士诚见来者是年过花甲的老人,心中生出了几分感动,挥手向亲兵示意。
“老人家贵姓?”
“俺…俺姓钱,街坊邻居都叫俺钱老头。”那老叟诚惶诚恐地坐了下来,显得很是拘谨。
已经颇有些疲惫的张士诚换出一副笑脸,用尽量和蔼的语气对着钱老头说道,“老人家可有破水陆洲之法?”
“俺…俺有法子!”那老叟顿时来了精神,咬牙切齿地说道,“那水陆洲本就是百姓居住之所,平日里就干些打鱼放排的营生。可自从那元鞑说要占水陆洲,就把那里的几百户人家赶了出去,烧毁了所有的民房……”
四周的几位将领重臣听了,均是面露愤慨之色。
张士诚叹了一口气,继续问道:“水陆洲附近可有残余桥梁?”
“回大人,水陆洲没得桥,俺们平日里都是靠着一处浅滩走到岸边的。”老叟认真地回答。
“嗯?”张士诚一下子来了精神,“你方才说有浅滩?”
“是哩!”老叟使劲点了点头,“先前朝廷派人来驻防,便准备把浅滩削下一层,刚才可没过多久大人你们就来了,那些个官差也就没敢继续。”
张士诚眼皮一抹,抬头质问道,“之前我义军尚未南下集庆,老人家你就已经提前将浅滩的位置记了个一清二楚,莫非有预知之能不成?”
现如今正是江浙义军最关键的一步,不成功便成仁,大敌环伺之下由不得张士诚有半分放松。
钱老头一愣,悲愤地说道:“俺原先就是水陆洲的渔民,老老实实打鱼卖鱼。直到那天朝廷的官差来修堡垒,把俺全家都赶了出去,儿媳妇被那群畜生糟蹋了,儿子没了,老伴没了,家……家也没了……”
“俺……俺并非为了谋取银钱和私利,只是确有深仇大恨,才注意了元鞑的动向。只求大人为俺一家报仇,宰了那些畜生。”
说罢,迂直的钱老头将眼泪抹去,直愣愣地跪了下来。
张士诚一愣,挥手命李伯升去察访钱老头的底细,随后连忙起身将钱老头扶起。
“老人家何至于此!并非张某故意为之,只是非常之时不得不处处小心,如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贱民,不……不敢……”钱老头把头埋了下去,膝盖一软又要跪下。
看着唯唯诺诺的钱老头,张士诚不由得心中一痛。
华夏百姓已经被异族统治了太久,残暴的百年侵蚀着汉家儿郎的心灵。
唐宋时期的与民同乐,轻徭薄赋,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知不觉间成为了美好的过往,甚至渐渐被人遗忘。
“老人家放心,俺们不是伪朝的元鞑畜生。在这里,没有人敢随意欺负你!俺们会真真切切的让你们站起来,吃饱饭!”
张士诚将钱老头扶到椅子上,诚恳地问道,“老人家此番立了大功,可有一两项长处,我也好为安排封赏和职位。”
钱老头一幅难以置信和受宠若惊的模样,颤颤巍巍地小声说道,“俺没啥长处,除……除了会捕鱼,平时就喜欢鼓捣那些竹筒爆竹啥的,街坊邻居都说俺没用……”
“爆……爆竹?”张士诚兴奋地抬起头,盯着钱老头的脸。
竹筒爆竹?这不是宋代千奇百怪的火器的原型吗?虽然火器制造在元廷逐渐落没,并且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可它的重要性却不言而喻。
这是又个民间的人才啊……
张士诚托腮思考,就凭借贫困渔家的自娱自乐钱老头都能捣鼓出突火枪的雏形来,只要有足够的原料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