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刘肇与皇眷百官共同返回了洛阳。经过三天的静养,邓绥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如初。若是换了旁人,受到这般惊吓,又兼摔伤,能保住自个儿的命就不错了,更遑论腹中还没成形的胎儿。可邓绥毕竟与其他娇生惯养的妃嫔不同,从小野到大的她身体底子远远强过普通女子。
回到宫里,随着此番邙山遇险一事慢慢传开,宫人们私下纷纷议论道是邓贵人腹中的龙子乃天命之子,故而大难不死,将来必能继承大统。就连刘肇似乎也对此深信不疑,不过陆珩的发现提醒了他,也许真的有人不想看到邓绥腹中的龙子降生。为此,刘肇一方面命陆珩暗中加紧追查那枚铁镖的来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另一方面命郑众和蔡伦不惜一切代价力保邓绥周全,安福殿所用之物,一茶一饭,一针一线,都必须仔仔细细检查清楚,绝不能给心怀叵测之人可乘之机。
如此一来,倒是令郑众更加束手无策了。原本要在宫里对一个贵人下手就不容易,如今刘肇又下了命令,一旦邓绥有半点差池,郑众他们都得要赔上脑袋。思来想去,老狐狸也无计可施,只能安分下来静待时机。
可是阴皇后已经没有多少耐心了。
邙山之险,她非但没有除掉邓绥或者她腹中的龙子,反而让邓绥与刘肇走的更近了。在刘肇从马背上纵身一跃的那一刹,阴皇后的心便死了。他是皇帝,是天子,是万乘之尊,可他竟然为了这个女人毫不在惜自己的龙体,阴皇后甚至忍不住去幻想,若凤辇中的人换作自己,刘肇是不是也会这般奋不顾身?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因为她知道自己不会得到想要的那个答案。
另外一边,严防死守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的安福殿里,邓绥却一刻也没有松懈。因为怕她忧心焦虑,刘肇对她隐瞒了御马发狂的真相,可邓绥知道事情绝非像刘肇所说的意外那么简单。
这日,蔡伦带着少府的人来安福殿送御赐的贡品。自从邓绥怀上龙胎,刘肇隔三差五的赏赐就没停过。这次送的是江南进贡的新鲜蜜桔,刘肇记着邓绥现在爱吃酸口儿,第一时间就让少府全部送来了安福殿。
蔡伦如往常一样进殿向邓绥请安时,却见邓绥的贴身侍女秋蓉走过来,跟他耳语道:“蔡常侍请随我入内殿,贵人有话要问你。”
闻言后蔡伦不禁有些惊诧,此前他与邓绥并无交集,今日单独留他问话颇有几分蹊跷,遂心怀忐忑的跟在秋蓉身后进了内殿。
内殿里只有邓绥一人,待他走进后,秋蓉也退了出去,并随手将大门掩上。蔡伦毕恭毕敬的垂首行礼,只听邓绥语气平和道:“蔡常侍不必拘礼。”
蔡伦这才抬起头,只见邓绥穿一身粉紫色襦裙,映衬的冰肌雪肤,朱唇皓齿,灿若朝霞,神色高贵而清冷,令人不敢直视。
邓绥若无其事的打量了蔡伦一眼,意味深长道:“实不相瞒,今日留蔡常侍问话,是为那日邙山之事。敢问蔡常侍,可知那日御马受惊的缘故?”
蔡伦心下一凛,光洁的额上渗出了丝丝密密的汗珠,他不动声色的回答道:“启禀贵人,奴才不知。”
这时,邓绥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逼视着蔡伦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蔡伦想躲开她眼中的锋芒,头低的更甚了一些。
“蔡常侍,我不会无缘无故找上你。”邓绥冷冷道:“初一那日夜里,有人曾见你夜里独自一人去了马厩······”
一滴冷汗顺着蔡伦清秀瘦削的脸颊滑落,他强作镇定硬着头皮答道:“启禀贵人,奴才每夜照例巡视御马······”
“哦······”邓绥看似云淡风轻的应道:“有人说看见你在御马的食槽里放了东西······敢问蔡常侍,”邓绥的目光突然变得冷峻起来,一字一句道:“御马莫名发狂,与你有关吗?”
蔡伦惊惧抬头,邓绥的眼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沉沉的凝视着他,散发着锋利而威严的光芒,几乎要将他洞穿。蔡伦只觉双膝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她的襦裙下,他如芒在背,全身都是冷汗,此时此刻,任何辩解似乎都变得苍白无力。
其实,撞见蔡伦所为并非完全是邓绥有意设计。
说来也巧,临行前一日,秋蓉带着安福殿侍女们为邓绥打点此次出行所用之物时,突然想到邓绥如今有孕在身,卧榻座椅都喜绵软,而凤辇的坐榻较为粗硬,长途跋涉恐怕身体要吃不消。于是,秋蓉便急忙用锦缎缝了一张厚厚的软垫,这一忙就不知不觉到了天黑,因担心尺寸不合,秋蓉又抱着软垫来到少府管理皇家舆辇车马之所,在内侍的指印下找到邓绥的凤辇,将软垫铺好,这才安心。
就在秋蓉将要离开之际,突然远远瞧见一个人影,孤身一人步履匆匆的进了马厩。月黑风高,秋蓉看不清楚那人的长相,但她猛然想起邓绥之前曾叮嘱过,宫里是非险恶,叫她凡事定要多留几分意。于是,秋蓉迅速找了个隐蔽之处躲起来,暗中观察,恰好目睹了此人往拉载邓绥凤辇的御马食槽里倒入东西的一幕。倒完后,那人谨慎的转身四顾,借着马厩里微弱的烛光,秋蓉一下就辨认出正是蔡伦。
秋蓉大惊,火急火燎的跑回安福殿,将所见情景告诉了邓绥。深夜行此鬼祟之事,想来定有阴谋,明日邙山之行路途遥远,邓绥又怀有身孕,若是凤辇在途中出了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