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欧阳竹影表面淡和平婉,其背后的故事,萧玉通过私家侦探调查得很清楚。如何走出人生的迷局,旁观者只给助力,不参与决定。
东方婚姻,维护与否取决于女性,和谐与否在于男方。当男方执着于自己单方面的意愿,成为婚姻各方面主宰的时候,女性是忍气吞声委屈求全,还是干脆利落另立炉灶,取决于女性本身经济自由程度和对性的定义和看法。
从一而终,好女不事二夫,这些看似已经消亡在历史灰尘里的思想小脚,总还是阴魂不散地藏于基因的某个角落,透过对性的估价和性的自卑去塑造所谓女性的贞洁和屈从。教育程度越高,桎梏越重。欧阳竹影可否脱胎换骨,涅槃重生,这,得靠她自己的悟性和生命价值的评判。
她与刘梅不同。刘梅只需要生活的安定和男人的疼爱,欧阳竹影需要的灵与肉的和谐和平等。刘之冰不适合她。
经过半个世纪的阶级成份清洗,谦和低调礼让文雅的君子之风早就代之以原始的野蛮不择手段的心计。泱泱古国,悠悠华夏,不知不觉成了冒险家的乐园浮夸者的天堂。没有精神的贵族,有的是新兴的土豪;没有梅兰竹菊的君子,有的是声色犬马的豪门。没落家族的后人注定要在灵与肉的挣扎中,不是沉沦堕落委屈一生,就是凤凰涅磐蜕去过往,以父辈们赋予的骄傲和尊严重新书写人性的光辉和文明。
迈不过自己内心的槛,欧阳竹影就无法追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萧玉等,等欧阳竹影自己给自己做决断。
刘之冰,高校教授之子,欧阳竹影的师兄,进出口贸易公司的部门经理。
当年未婚之时,欧阳竹影带刘之冰回家见养父养母。
养父养母见刘之冰长相周正,很有相貌堂堂的味道。只是,行医多年的养父发现刘之冰眉宇之间隐约透露出市侩之气,心里总有些莫名的担心。
欧阳竹影虽然家族败落,终归是大家闺秀名门之后。换做是从前,必然要门当户对修养相当,知根知底,方可谈婚论嫁。现在讲究自由恋爱,婚姻自主,两家相隔千里,不知根底,不明来历,盲婚哑嫁,终究不是稳妥的事情。
大学教授之子,书香门第,芝兰玉树,修身如玉,哪来的市侩之气?
欧阳竹影的养父养母私底下一合计,多年不出远门的养父不顾自己病痛的腰椎,买了一张火车票,千里迢迢赶去刘之冰父母所在的高校,找到多年前的好友,因为遭跪斗而瘫痪的退休诸葛教授。
诸葛教授听到刘之冰父母的名字,当即摇头:“此人之子心机深重,见风使舵,八面玲珑,有其父之风。”
诸葛教授面色凝重地讲述着当年刘教授夫妻为求自保,张贴大字报,出卖同僚,逼疯一人,跳湖两人,跪残了自己,斗倒了系主任的过往。浩劫之后,刘教授夫妻到处钻营,托关系走门路,又摇身一变,成了浩劫的受害者,利用政策,成了教授。
“此人之子分数不够,是用了其他的大学。进出口公司一职亦是重金叩门,顶了别人的位置。家风如此,岂有高洁志士?欧阳家断不可与此肖小之家蝇营狗苟之徒成为亲家。”
欧阳竹影的养父将收集到的消息一字不落地带了回来,与妻子商量,修书一封,寄到女儿单位,只有三个字:“不同意。”
欧阳竹影见信,连夜赶到家,扑通一声,长跪不起,只是流泪,并无二话。
养母将刘之冰的家庭背景仔仔细细地说给女儿听。欧阳竹影依旧不起,只是带泪回道:“母亲,个中故事女儿早已知晓。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求父母成全。”
任由养父母如何劝说,欧阳竹影还是原话。最后还是养母心细,品出一点味道,想起女儿毕业时找工作的艰辛,和工作落实后的行为异常,低低地问了一句:“是否木以成舟?”
欧阳竹影点头称是。养父母相视无言,泪眼婆娑,默默地将婚事给悄悄地办了。
欧阳竹影知道养父母内心凄苦,她自己何尝不是。刘之冰虽然世俗逢迎,对自己算是体贴照顾。没有家世背景的孤身女子在当年的岁月不牺牲点什么,找份工作都难于上青天。
养父母自己有三个孩子,身体本就不好,还要顾及欧阳竹影姐弟俩,为了姐弟俩上大学,自己的三个孩子早早地离开学校去工作挣钱,欧阳竹影怎么忍心毕业即失业,呆在家里成为负担呢?现实既然将女子嫁人逼成了唯一的选择,那就好好地嫁一个可以给自己饭票和工作的人吧。
婚后的日子和大多数没有爱情,直奔婚姻主题的夫妻一样,平淡琐碎。
欧阳竹影感激刘之冰给了自己立足社会自食其力的机会,也给了自己一方遮风避雨的屋顶,她收敛自己所有的脾气和情绪,温柔顺从地接受刘之冰对自己所有的要求和安排。随他应酬,陪人喝酒;拎上烟酒,一起给人送礼,说着自己都脸红的奉承话;穿上刘之冰为她准备的领口低得不像话的连衣裙,去给领导陪舞。
烟雾缭绕的酒桌上,欧阳竹影笑着……
黄色笑话露骨的包厢里,欧阳竹影笑着……
被人搂在怀里上下其手的舞池中,欧阳竹影笑着……
直到有一天,刘之冰的白衬衫上出现了可疑的没有处理干净的口红印,就像冬日里掉落了最后一片树叶的梧桐树,欧阳竹影脸上再也挤不出任何一点笑容。这种交际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