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的事已经有眉目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陆庭修端起茶,用杯盖轻轻拨着浮味,语气淡然道:“我今天来,是想给夫人讲个故事。”
杨氏愕然,衣袖之下的手绞着手帕,“不知是什么故事?”
睿敏通透的目光,落在杨氏脸上,陆庭修徐徐道来,“三十年前,有位姑娘很爱看戏,甚至因此爱上戏班的青衣。虽然身份悬殊,不过两人情投意合,正当憧憬未来之时,那位姑娘的父亲发现了端倪。姑娘深知父亲严苛,是断然不会同意两人的婚事。惊慌之下,她矢口否认了此事。
没过几天,青衣引以为傲的嗓子毁了,他却没有因此责怪姑娘,甚至觉得自己配不起她而远走他乡。
三十年后,远在外域的他,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却仍然放不下心中的遗憾,他毅然决然回来,一路上历经生死。他本来想,如果她过得好,就此不再打扰。
可是,他发现她的三十年过得比自己还痛苦,子女不成器,丈夫寻花问柳。
而他的归来,也重新让她点燃希望,两人经常私下见面,虽然没有逾越雷池,但已经不满足于此。
他通过勾栏院的姑娘,在她丈夫吃的药里下毒,那她丈夫居然丝毫不知情,日积月累之下,暴毙而亡。
这次,好像又回到三十年前,他依然没有丝毫怪她,独自揽下所有的罪……”
陆庭修抿了口茶润喉,目光轻淡如常,而杨氏却早已泪流满面。
掏出周河画押的供词,他递了过去,“胡夫人,你说她的选择,会不会跟三十年前一样?”
颤抖的手接过纸张,杨氏泪眼朦胧地看着的供状,豆大的眼珠啪嗒啪嗒不停溅落在纸上,墨迹晕散而开。
“我想,她很后悔当年的决定。”
杨氏决然撕了周河的供词,起身道:“陆大人,我跟你走。”
透过朦胧的视线,她隐约看过广阔无垠的草原,那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跟心爱的男子,策马狂奔相互追逐。
那少女回头望了眼杨氏,露出灿烂的笑容,然后义无反顾地策马而去,“周郎,等等我。”
刚出胡府,立即有捕快向前,给杨氏带上镣铐。
陆庭修回头,望着偌大的胡府,陷入沉思。
杀人凶手已归案,而心底压的石头却更重了。
如果没有烛台的击打,或许“她”在胡东来毒发时,能够及时送医,结局会不尽相同呢?
可惜,没有如果。
抓到“她”,人就齐了。
然而,据吴渔的口供,自从挨了衙门的杖刑,伤口未愈没有出过门,这点锦氏可以作证,而周围的邻居也没目睹她出门。
吴老三倒是相当可疑,脑袋包成粽子,官差找上门时,绷带还是染血的。
更紧要的是,曾有人看过吴老三纠缠过胡东来。
见他神色慌张,眼神闪躲,说话支吾,官差二话不说把他拎回衙门。
往公堂一跪,吴老三差点没吓尿,在陆庭修的问讯下,才支吾道:“青天大老爷,我……我的伤是夏秋打的。”
众衙役面面相觑,他还真敢说。
陆庭修耐着性子道:“她为什么打你?”
“这个……这个……”吴老三低头,闪躲道:“你问她就知道了。”
惊堂木骤响,陆庭修怒喝道:“本官让你说。”
“医馆的那个死老头,为老不尊勾引我媳妇,我去讨公道,被……被夏秋打的,后来她还不解气,在下暴雨那天晚上,强闯进我家又一顿暴打。”
“她殴打你,你为什么不报官?”
吴老三瑟瑟发抖,“我……我不想说。”
“公堂之上,岂容你当儿戏,说。”
吴老三深吸口气,害怕地闭上眼睛,激动道:“你们是一家人,我报官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胳膊往内拐。”
知县满脸黑线。
许明亮怒目圆瞪,“你胡说,大人公正不阿,怎么会徇私?”
吴老三直接吓哭,“我不想说的,是你们非得让我说。”
陆庭修挥手,带下去。
夏秋很快被请上公堂,当着众属官的面,她直言不讳,“没错,就是我打的。”
“你为何再三殴打他?”
“他嘴欠,不但诋毁我师傅跟锦姨,还对我师傅拳脚相加,当时医馆的人都在场,他们可以作证。”提及吴老三,夏秋语带气愤跟嘲弄,“我那天已经手下留情,谁知他非但不悔改,还到处宣扬抹黑。我师傅年纪大了,性子又急,要是被他气出好赖,吴老三有十条命都赔不起,所以下雨那晚,我让他再长长记性。”
“你之前为什么不肯说?”
夏秋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这种事没被抓到,谁会到处说?”
众属官捂脸,有华家护着,果然嚣张。
见他风雨欲来,夏秋马上补了句,“打人是我不对,不过我已经赔了吴老三汤药费,我们已经私下和解。”
言下之意,民不举官不究,官府不能找她麻烦。
缺乏线索跟证据,最后的悬疑人迟迟无法归案,仵作推断击打不构成胡东来的死亡,而胡老太深知儿子拈花惹草的秉性,只想早早结案领回尸体,平息这场家丑风波。
她已是风烛残年,没有精力等那个无关紧要的嫌疑人归案,只想尽余生之力,将家族生意平稳交到孙子手上,让胡家屹立不倒。
陆庭修按律法宣判,周河跟杨氏犯谋杀罪,判处死刑。
时间转瞬即逝,已剩两月不足。
吴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