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早晨,下了两天三夜的大雪终于停了。狂野积雪差不多齐腰深,各国国君在遏迳山扎营的山坡虽然有军士及时清扫,地面积雪也到小腿。天放亮后,秦、汉、燕、楚几**士开始拆营,在被风雪困了几天后,所有人都认为应该停止荒唐的等待,离开这诡异的山头。几国国君不约而同来到武悼天王冉闵的墓前,楚王项隆带头上了一炷香。燕皇慕容儁和皇后雪漫不甘落后于人,拉开架势对着坟墓叩首祭拜,还在石碑前洒上一斛美酒。汉皇刘恒捂着依旧疼痛的胸口,从邓通手中接过点好的香插到香炉中。秦皇嬴少苍就这么看着其他人上香,感到进退不得。嬴允直犹豫着递过去一炷香,他初时像被火烫样缩了缩手,抬眼接触到嬴允直和蒋青祈求的目光,他动作僵硬地接过香,凑到燃得正旺的红烛上点燃插进去后,退后三步故作不在乎抬头看天。
天空从几天来的深灰变成青色,显得极高远,惨白的阳光遍布于空中有些刺眼,嬴少苍下意识地眯起凤眼,光芒里两只巴掌大小的鸟影在盘旋滑翔,忽然,两只鸟忽然朝他们俯冲,身影涨大,一黑一灰,展翅足有两臂长。
“冉闵的飞鹰!”蒋青失声惊呼。
“飞龙卫!啊,不,天巫,是天巫来了!”嬴允直对这两只鹰也不陌生,是飞龙军曾经要烧掉秦国义仓廒房的灵鹰。
好像是为了印证两人的话,两只飞鹰厉声啸叫中拍着翅膀在冉闵的墓地上空盘旋了三圈,然后双双朝断崖处飞去,一个猛子直直地扎到崖底。嬴少苍飞身窜到断崖边,不待他往崖下探望,赫然发现崖边巨石下压着一条绳梯垂向下方。嬴允直蒋青紧紧跟上,发现绳梯后惊得嘴都合不拢。慕容儁、刘恒、项隆等很快跟过来,看明情况后,人人眼中皆惊喜中带着狂热——原来天巫早就到了这里,她许诺的中国方术看来不假。
嬴少苍攀着绳梯第一个下去,包括项隆在内都是文武兼修的国君,每个都利索地降到崖底。四位君王每人带了两名随从,再加上习武的燕后雪漫,一共十三人聚在断崖下。崖底怪石和枯木交错,积雪厚重,大家边走边探路,不过三刻钟的功夫便走到一处低洼的平缓谷底,众人相携靠近时,杂乱狭窄的谷底显出一亩地大小的开阔地,山壁上有伸出洞府模样的飞檐。洞府旁边的玉树琼花下,伫立着一位雪衣女子,及地披风、兜帽镶着雪白的狐皮边,双手抱着一只雪兔,雪兔如婴孩般温顺地趴在她的胸前,黑圆的眼睛怯怯地看着闯入者。女子闭着眼,神态安详悲悯,似乎在聆听寂静的声音。她完全不为闯入者所扰,静谧得像尊冰雕,遗世独立,美得不近人情,仿似她在另一个世界,没有人能触碰。
十三个人全都停下来,震撼于眼前看到的一幕。
“阿拉耶识。”嬴少苍艰难地张了张口,却没有声音传出。
阿拉耶识缓缓蹲下身,将怀中雪兔放在雪地上,“去吧,干旱已解,你也要找自己的家人了。”雪兔轻盈地蹦了几步后停下来,抬起前肢站立着望向阿拉耶识,似乎舍不得离开。阿拉耶识手掌轻轻摆动,无限迷惘感伤:“再见了,小兔子!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雪兔似乎听懂了,连续蹦跳几次后,消失在与嬴少苍等人相反的方向。
目送雪兔消失后,阿拉耶识缓缓扭头,透澈如琉璃的眼眸扫向被她招来的闯入者,凝眉注视了片刻后才垂下羽睫望着兔子留下的脚印发怔。洞府里走出一位披麻戴孝的青年男子,几步来到阿拉耶识身边将她从雪地上搀扶进洞。
“李据!”究竟女子口齿交男子伶俐,雪漫终于喊出了第一句话。
李据转过身,口气平和地道:“诸位请进吧。”
众人这才回魂般往洞府里涌去。
入得洞府,迎面见着一副惟妙惟肖的冉闵画像,只有胸口以上部分,用金漆雕花木框框住,当中扎着白花,四周用松柏枝环绕。洞府不大,洞壁用大幅锦缎帷幔装点,上面缝着五彩的丝缎做成盛开的百花,美艳奇异,不似在洞中而似在神仙境界。地上铺着厚厚羊毛毯,中央燃着熊熊的炉火,阿拉耶识于冉闵画像前方端坐,脱下披风露出白底绣金莲花的卫国皇后冕服,乌亮的云鬓正中带着一枚蓝羽华翠。几近透明的皮肤在炉火的映照下添了暖色,黛眉如烟,眼波流转,樱唇娇艳如滴,神态比起以前的清丽绝俗,多了几分女儿初放的娇媚。
嬴少苍骤然被刺痛,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慕容儁强自镇静,项隆看得不转眼睛,刘恒一面捂着胸口,肩膀剧烈地抽动,他似乎喘不过气来,拼命地瞪大眼睛。邓通和周亚夫慌得一左一右扶着他,连唤皇上怎么了。刘恒挣扎着甩开两人的手后身体前倾,死死地盯着阿拉耶识,脸色苍白得可怕,锋利的目光更是吓人。
阿拉耶识的眼光没有在任何一人身上停留,而是身手虚请众人入座——靠洞口处有环放几个墩子,显然是给几位国君预备的。在主客之间的空地中央摆放着张低矮的条桌,一张黄绸布将条桌和桌上高耸鼓突的物件全部罩住。宾主隔着桌落座后,阿拉耶识这才开口说话。
“我累了,也不想再东躲西藏。棘奴死了以后,我一直在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若是我早点交出中国方术,或许棘奴就不会死了。”没有人想到阿拉耶也是会如此开门见山地道出两样大家心知肚明却又绝不可宣之于口的结。慕容儁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