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后半夜了,镇卫生院的病房里依然亮着灯,连续打了六个小时点滴的牛长江睡着了,大夫说他因为过于激动,导致的脑缺氧性昏厥,休息一会儿就会好的。葛凌劝牛兰奎和司总都回家休息,见牛兰奎坐在他爹病床前一动不动,葛凌说:“奎子,你也累啦,把小司送回家吧。你爹谁着呢,医院里有值班大夫,你们放心回去吧。”
牛兰奎两口子走后,葛凌把牛长江换下来的衣服收拢到搪瓷盆子里,端着刚走出几步,她想,还是把水提到病房,守着男人洗衣服心里总感到踏实好多。她从洗手间提来清水,嚓嚓的洗着衣服。对镇上的这家医院,葛凌并不陌生,巧合的是,依然是这间病房,她清楚地记得,就是在两年前,牛长江晕倒在牛家庄会场,也是住在了这间病房。那时候自己鬼迷心窍般的每天惦记着这个男人,总觉得在菊城和他相遇的那些日子,他的言谈举止让自己夜不能寐时思来想去遭受一种折磨,自己曾经偷偷地在这病房外徘徊。那些日子,来医院看望牛长江的人络绎不绝,走廊里挤得满满的。自己在菊城邂逅的这个男人,又一次点燃了他生活的热情和希望,他觉得自己的后半生应该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像牛长江一样的男人和她相依相伴。而那些天,她只身来牛家庄看望牛长江时,却赶上那样一个令人激动的场景。思来想去,自己在牛长江病房外逗留了好久,真的为他们第一次见面心里揣揣不安。最终她借机把一盆她精选的君子兰,置放在了牛长江病床前,才扮演了前文中提到的那个神秘的送花人。
“你醒了?”刚刚洗完衣服的葛凌见牛长江睁开眼睛,她忙在床头上的毛巾上擦了一把手,坐在牛长江身边说。
在牛长江的视线里,她用水果刀熟练地削着一个苹果果皮弹簧一样渐渐增长,然后慢慢坠落,好在十分完整,丝毫没有中断的意思。苹果削好了,葛凌童趣般地提着果皮在牛长江视线内晃动,笑着说:“哎!老牛,你看我这技术咋样?”
牛长江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他接过葛凌递过来的一个苹果,为了吃起来方便,这个削好皮的苹果,又被葛凌手里的水果刀分割成许多小块,牛长江吃了一口,说:“小葛,嫁给我,就从城里来到俺乡下,你后悔吥?”
突然听到牛长江这话,葛凌顽皮地说:“老后悔,老后悔,肠子都悔青啦。”
她说这话时,脸上没有荡漾出幸福的笑容,但用温情的眼神瞟了牛长江一眼。
“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葛凌抓住牛长江的手,看着牛长江继续说:“奎子现在也成了家,尽管他在你面前永远都是个孩子,可他毕竟成了家有了老婆,那就不该把他当成孩子,两个人有啥事能心平气和说的,就别针尖对麦芒的,一家子人,有啥事不能好好说,我真不愿看着你爷俩为一些事,吹胡子瞪眼,搞得像个冤家。”
见牛长江默默地,没有吱声,她又说:“看着孩子翅膀一个个都硬朗了,都飞得高高的,咱也就慢慢变老啦,听我一句劝,有些事,就别那么较真儿啦。”
牛长江打断葛凌的话,说:“家里的事,怎么让着他都成,可你说这挖鱼塘,他偏偏被圣皇那小子给迷糊住了,这事看上去是小事,这可是破坏集体利益的大事啊。先别说挖鱼塘卖土他能挣多少钱,牛家庄乡亲们咋议论,就是把好端端的庄稼地,挖个大坑,那简直就是在我心里挖坑,在牛家庄庄户人家心里挖坑啊,按农村老一辈人的话说,这就是败家子,你说,我能答应?”
葛凌第一次感觉到牛长江骨子里那种倔强的性格,那种内心亘古不变的坚持。牛长江的话铿锵有力,句句在理。一个多年的村干部,在这个问题上和自己儿子的较量,对于刚刚成为这个家庭成员的葛凌来说,显然是不愿意看到的。
或许葛凌还没有意识到,牛家庄这个历史上曾经贫瘠的土地,因为远离大海,远离惊风骇浪,因此它就像海岸边的一块鹅软石,被汹涌而至的涟漪拍打着。至此,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便在那些振翅滑翔的海鸥们的欢声中,静静的等待,等待更猛烈地海浪荡漾在心头。
医院走廊上时而听到拖沓的脚步声,就在这静谧的喧嚣里,病房里的人们也进入了安静的时刻。
夜,变得静谧而沉寂。
窗外天色渐渐有了亮光。医院,这个让人若即若离的地方,牛长江是呆不下去的。葛凌一觉醒来时,见牛长江已经穿好了衣服,整装待发。
“你要干啥?”葛凌穿着衣服忙说。
“医院里,这味我有些受不了,出院。”牛长江语气里恨不能一刻都不在这里停留。
“大夫说,今天还要给你检查检查呢,你哪能就这样说走就走。”葛凌提牛长江抻了一下袖口说。
“这人啊,就这样,越是拿着他当回事,他就越是有事,不检查,啥事没有,一查浑身是病。”牛长江对自己身体一切都无所谓的漠视的态度,让葛凌回驳说:
“人们得了病,谁不往医院里跑?啥病不都是听大夫的。等主治大夫上了班,再给你查查,没啥事的话,咱就出院,行吧?”葛凌一边穿好外衣一边像哄孩子一样,说服着牛长********半的时候,大夫来病房通知牛长江家属到主治大夫办公室去一趟。这时候,葛凌刚刚把买来的小米粥和一个馍放在桌子上,牛长江看见饭,毫无食欲的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