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康看着白启常,笑容愈加浓了。
白启常对自己的恶意沈康能感觉到,当你不喜一个人的时候,浑身散发的都是拒之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白启常虽然句句亲近,称兄道弟,但话里的意思却拐弯抹角的抹黑他。不过是饮个茶,也能如此上纲上线。这若是搁在那黑暗十年,自己恐怕要被戴高帽批判了。
沈康笑道:“想来白同窗是有所误会了,我与二兄并非存心促狭某位同窗。诸位同窗皆知,我出身农户之家,深知为农者之辛劳,怎能浪费一针一线?康不忍好茶平白浪费,是以,才会将茶饮尽。此乃对待茶的尊敬,亦是感激种茶之人的辛劳。”
沈昌点头,赞同道:“这样的好茶,平日里哪能时常轻易品到。栽种茶树、采茶、炒茶、运输、贩卖,这些茶中有许多人的汗水,不该因冲泡方法不对而弃如敝履。”
原来这两兄弟并非是没有见识,也并非是要打谁的脸,仅仅是出于对种茶人的敬意而诚心诚意的品这带有瑕疵的茶汤。
江柳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往常喝茶,非上品不入口,即便是喝了,也淡淡的两三杯便作罢。剩下的那些茶,也就都浪费了。
不但是茶,还有餐桌上的鱼肉。
他轻叹一口气,拱手道:“二位同窗言之有理,柳愖受教了。”
白启常亦是拱拱手,微笑着道:“二位沈贤弟果真人中龙凤,如此谈吐胸襟,启常拜服。”
王麓操顿了顿,抬眼看看骆逋,又看看沈家兄弟,沉了一声气,略微拱手道:“行事自成一派,不因旁人促狭而更改一分,你们很好。”
骆逋点点头,终于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又生出一丝玩心,便淡然的道:“既然如此,尔等便将这茶汤饮尽吧。”他站起身来,微笑扫视五个少年,道:“不饮尽,不可出门。”
说完,似得逞般扬长而去。
骆逋走出门去,江柳愖发出一声哀嚎,凑到白启常身边道:“白兄,此茶,实在。”
白启常勉强的笑了笑,他也不想喝啊,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壶茶,又看看江柳愖端来的一壶,摸了摸鼻子道:“好,好...愚兄尽力而为。”
王麓操倒是豪爽,直接打开壶盖,在壶口吹了吹,一捏鼻子,如同灌药一般瞬息之间将茶灌进腹中。
“啪”的一声将茶壶放在桌子上,满口水仙浓香令他略有些作呕,暗自呕了两下,蹙蹙眉,强压着恶心,将桌子边的扇子拿在手上,扇扇胸口,想要将味道扇走。
见他如此难受,江柳愖就高兴了,他晃晃悠悠的走到王麓操面前,负手弯腰,调笑道:“哟,王大公子,这等劣茶也能入您这矜贵之口?”
王麓操鼻腔里都是水仙味儿,却是毫不在意的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愿喝,便将那茶赏给他,你们这同窗情谊倒是像主仆情深啊。”
原本白启常就是处处牵就江柳愖,让王麓操这么一说,倒真的戳破了些什么。
“我。”江柳愖转头看向白启常道:“白兄,我没有。”
白启常温润一笑,点点头道:“无事,不必在意。”
王麓操哼笑一声,眼中尽是轻蔑,转而看向沈康与沈昌,目光倒是和善许多。却是清高自持的没有开口,站起身来,独行侠似的走出门去。
江柳愖看着他的背影道:“汝母婢也!何不以溺自照!”
沈康微微一怔,笑道:“既然他说的都是屁话,江兄又何苦置气?”除非是,被他说中了?
江柳愖撇撇嘴,不做声,忽然神色复杂,下意识的看向白启常,眼中带着些歉意。
白启常却像是没听到他骂人的话,只是和善的笑着。
沈康觉得有些奇怪,便笑了笑,起身道:“二兄,我饿了,阿术去买了酱肉回来,我们去垫垫肚子吧。”
江柳愖眉开眼笑的上前:“同去同去。”
沈康转眸看看面前还有两壶茶水的白启常,道:“白兄也同去?”
江柳愖也反应过来,茶喝不完不能走...他上前抄起自己的茶壶道:“我自己来!”
白启常面色尴尬,伸手阻拦道:“算了,让愚兄来吧,你们先行,愚兄稍后就到。”
江柳愖嘻嘻一笑,放下茶壶,拱手回道:“多谢白兄!”说着,转头拉起沈昌与沈康的衣袖道:“诶,连口点心也没有,我早已饥肠辘辘了,快走快走。”
三人往外走,沈康笑着揶揄道:“好好的公子哥儿,怎么稀罕酱肉这等粗食,真是没见识。”
江柳愖轻哼一声道:“嘁,只要本公子乐意,这酱肉便是人间美味,谁敢说个不字?”
沈昌道:“嗯,那水仙白鸡冠茶呢?”
“呃...”江柳愖作呕状道:“这是人间极品,本公子欣赏不来。”
“哈哈哈...”
“哈哈哈...”
三人哄笑着走远,独留白启常在学堂中,轻酌慢饮那人间极品。
老许走进门来,看着白启常,心里有些不忍,问道:“白公子,不如老奴将茶处置了?”
白启常笑了笑,端起茶杯道:“不必了许伯,便是毒草熬水我也喝过不知多少次,何况这个。”说着,他抬手仰脖,一饮而尽。
老许沉了沉气,走上前去:“老爷不过是戏谑之言,公子不必勉强,下晌还有课业,快回攸居歇着吧。”
白启常自斟自饮,温润而笑:“十年历尽凄霜苦,一朝成名天下闻。我陶然其中。”
“公子胸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