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以往一样,几乎是桓澈一走进大殿,满殿的宫女太监皆齐齐的抬首向这道身影望了过来,除了顾钰、天子以及琅琊王之外,无人眼中不露惊羡之色,便连庾太后与其兄庾冰都有片刻的愣神,似乎不敢相信世间真有如此风华绝代之人,
原本他们也听说过桓澈自清溪门入健康引得万人空巷的传闻,本以为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辞,便如成恭皇后杜陵阳之父杜乂,年轻时便被人赞有“江左卫玠”之称,可事实上其人也不过如此,但现在看到这个同样有“江左卫玠”之称的桓澈时,庾太后与庾冰皆已叹息不敢言。
“难怪连褚太傅都说,便连卫洗马在世,亦有不及!”庾太后不禁在心中叹道:别人不敢说,但褚太傅可是有幸见过那个永嘉年间闻名于江左的卫洗马一面的。
“草民桓澈拜见太后娘娘,拜见天子!”
庾太后还在惊羡愣神,忽闻此声,才猛然惊醒,再度看向这个不卑不亢正从容施礼的白衣少年,不知为何,见他与顾钰站在一起,竟会生出此二人确有金童玉女、天造地设之感,两人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气度上都十分的相合,等闲之人未有能及。
但庾太后也旋即想起了自己诏见他来的用意,很快便肃容问道:“你便是大司马之庶子桓澈?”
直言他“庶子”的身份便已有轻蔑之意。
桓澈不动声色,应了声:“是!”
“中正考核之上,你与沈氏黔郎的字都写得极好,王使君与郗参军皆认为,你们的书法评为江左一品也不为过!健康玉郎、江左卫玠,果然是闻名不如一见!”庾太后先是赞了一句。
桓澈自然是客气的道了一声:“太后谬赞!”
庾太后愣了一下,旋即又道:“听闻你与顾十一娘二人皆极为善辨,曾在顾府之中有过极为精彩的辨难,今日哀家诏见你来,便也是想听听所谓的正始之音,不如,你们现在就在此殿上辨上一辨?”说着,停顿了一刻,又接道,“就以‘历年来皇权制度的合理性’来辨,如何?”
庾太后话音一落,天子与琅琊王尽皆骇然变色,齐齐的唤了一声:“母后——”唯大司空庾冰神色不变,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桓澈,似乎期待着他会如何回答。
可万万没想到桓澈只淡然的笑了一声,说道:“太后娘娘以此题来考我,是否是因为疑我?”
“桓澈,你说什么?”庾太后愣了一下,似乎没反应过来,可旋即便是柳眉倒竖,不禁再看了顾钰一眼,心中暗道:这两人可真是一样的脾气。
见庾太后已面有溥怒,桓澈依然面不改色,继续道:“关于此题之辨,顾十一娘已经给出了最合理的答案,君臣生疑,乃见疑患,太后娘娘若再问,那就是不信我,疑我,或是想给草民安上个什么罪,以此来诛杀我?”
轰地一声!
几乎是这话音一落,整个大殿之中好似劈过一道闪电,满场震惊,庾太后已愤然起身,宫女太监们皆是悚然变色。
顾钰心中亦是一震,当初她给出这题的答案,原也不过是驳回桓澈那一句“古来君臣之间从来都是祸可同当,福却不能享,功高震主者下场比蝼蚁还不如”的话,可现在桓澈却是拿她的话来反击庾太后,以庄子《齐物》来论,此辨题确实也是一把双刃,既可力谏于君,也可约束于臣,难怪当时桓澈什么也不说,便已默认。
见顾钰陡然僵直的身体,桓澈的唇角边也溢出一丝得意之笑。
此时的庾太后自然是笑不出来了,她手指着桓澈,过了好半响,才道出:“你,你好大胆!你不过是一庶子,以为哀家就真不敢杀你!”
说罢,又高喊了一声:“来人,快来人,拿下他!”
几名持剑的宿卫连忙从殿外奔进,见庾太后手指之人正是那名扬健康城的大司马之子桓澈,竟是一时踌躇不敢上前。
“太后娘娘,他所犯何罪?”有胆大的宿卫首领竟还问了一句。
庾太后又是气得一噎,竟是指着桓澈道:“他所犯何罪?他要刺杀我儿,犯的自然是弑君之罪!”
连弑君之罪都说出来了,这帽子扣得貌似有点大啊!早知太后诏见这位桓氏庶子没好事,却也没想到是这般份量极重的欲加之罪之事!
是不是太儿戏了啊!弑君?谁看见了?
这时,庾太后又指向顾钰道:“顾十一娘,哀家问你,当日在玉泉山上刺杀琅琊王殿下的人是否就是他的人?”
顾钰也被问得一瞬间傻眼,有些错愕的看向了庾太后,心中暗道:前世她所听闻的庾太后德行甚美,性情仁慈,便连史载也是如此,而今日所见的庾太后似乎有些行事乖张出乎意料。
庾太后此举明显的是想行离间之计,让她被桓澈给恨上,虽说她与桓氏本就并无联系,但倘若这太后真要了桓澈的命,再给她一个指证桓澈刺杀琅琊王之名,那么她便彻底的成了桓氏的仇人,只怕桓温还会因此而诛了她满门。
由此可见,这庾太后也不是善茬,心机颇深。
琅琊王亦是神色惊变,正要站出来为顾钰说话,却在这时,殿外又有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宿卫军士匆匆进来禀报道:“禀太后,禀陛下,中领军桓秘桓将军遣卑职来报,欲请天子至太极殿,桓大司马有表启奏!”
庾太后脸色煞变,问道:“此时并非早朝,大司马有何事启奏,令他将表章交于中枢秘阁便是!”
那宿卫军士似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