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百物凋寂。
泰和殿中的太上老君神像,虽不像正殿中那般金身高耸。却也还是宝像端庄,目光诚穆。就那样慈悲的看着棺椁中的两具尸体,看着这人间的惨像……
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一定——
杜六叶抓起一把檀香,狠狠地往铜钵里撂。火光明明灭灭中,她想起遇到师傅的那一天。
黄逸云自山里采药回来,遇到路边的两个孤儿。不经意间,她被杜六叶独特的面相吸引,一时呆住。她好奇地拉起孩子的手,又摸了摸她全身的骨骼,问她:“你可愿意跟我回观,拜我为师?”
“愿意。”纯真的杜六叶点头,喜不自禁。
黄逸云高兴的牵着她,见她累了,或抱几步。
杜六叶回头,看到默默跟着自己的空灵……
山道难行,杜六叶还有人扶着,拎着。而空灵佝偻着小小的身子,只得趴在石阶上,小手扣着石缝,拼命的往上爬。不一会儿,手指、额头、膝盖都磕破了,断鞋破袖,血迹斑斑。
杜六叶于心不忍,从黄逸云的怀里挣脱,祈求的说道:“师傅,我们也带她上山,好不好?”
黄逸云看着两个孩子瘦弱的身子,可怜巴巴的眼神。含泪笑道:“好。”
师徒三人,踽踽而上,一双大手拖着两个小的,穿梭于满山苍翠之中……
她是怎么认识度琴的?杜六叶仔细想了想,是哪年和空灵去城外施粥,才结下了这个朋友吧?
她只记得度琴很爱笑,腿脚很利索,跑得非常快。还喜欢吃泼油面……
“六叶——”好像有人在叫她,杜六叶有些惶然,她顺着声音搜寻。
是姚元崇……他穿着黑色劲装,锦衣夜行。他慢慢地揭开面罩,在杜六叶身后半跪了下来,眸中满是深深的担忧。
杜六叶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争气地往下掉,一颗颗的砸在石板上。
姚元崇动作异常轻柔地将手伸了过来,捧住她的脸,哽咽道:“不要哭……”
他靠了过去,托住杜六叶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这样六叶肯定会舒服一点。
“我才离开半个月不到,怎么会变成这样?”
杜六叶的泪水恣意汹涌,如同江水撕堤。黑色的肩膀宽实温暖,有好闻的薄荷味道。好看的脖颈呈现健康的古铜色,杜六叶越发觉得自己委曲、伤心得不能自制。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乖,别哭了……”姚元崇摸着她的头,大手揽住她。想让她觉得此时,此地并没有那么冷,那么绝望。
“清江酒楼也出事了,发生了一场大火。你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失火——?”杜六叶顿时激烈清醒过来,肿着一双凤眼,紧张道:“清江源他怎么样了?”
姚元崇举在空中的手,变得有些迟疑,嘴角嵌出几许酸楚;但,还是紧紧的复上她的纤纤素指,放到自己嘴边,使劲呵了口气。
“怎么冻成这样了。
你放心,他没有事。只是烧了半面厢房,大火早就被扑灭了。可他还是被官府带走了……”
“官府为何还要带走他?”杜六叶心下一片冰凉。
“说是……他们酒楼的饭菜不干净,有人去官府告他……所以……”姚元崇如鲠在喉,觉得心脏的某个地方,好像被冷铁浸上一般,不适。
“呵呵,又是这样。还能有谁……能在这长安,兴风作浪,吞云吐雾?”杜六叶凄凉一笑。“清江源定是受我连累,才赶上这无妄之灾。”
“谁?他——李贤?”姚元崇在上山之前,就听到街头百姓风言风雨的议论。加上李贤封了山,他经过乔装打扮,很费几番周张,才溜进观中。
他早就猜到这幕后主使是谁。
但他不明白,李贤为何要这样做?
“为什么?”姚元崇搓着她的手,淡淡地问。
杜六叶盘腿,席地而坐,往铜钵里加了把香,慢慢说道:“他前段时间为了拉拢我,让我去他府上做个典膳的厨娘。还说……往后还会抬我作贵妾。”
“他也配——”姚元崇气得把旁边堆着的纸钱,打出丈远。
杜六叶怔愣,停了半响。用手揉了揉胀痛的眼睛。使劲吸了吸鼻子,“我没有答应。加上太子从中作梗,他却误以为我已经是东宫的人了。
就决定要对我动手……
没想到,空灵又撞破他与那赵道生苟且。原来他兴龙阳,喜断癖。
所以,为了杀人灭口;也为了杀鸡骇猴,他害死了这两个孩子……”杜六叶悲从中来,无力的抱住双腿。
“你别怕。”姚元崇贴近她,双手把她笼入胸前。“我会保护你。”
“不用,我有办法自保。你要帮我救出清江源,护住清江酒楼。”杜六叶仰头,看着他青色的下巴,身上全是好闻的松木香。
姚元崇身子微微有些僵硬,每个细胞之间好像都坚起一座城墙,他在抵触什么呢?
他真的不愿意看到这个小姑娘痛苦,更不愿意看到她为别人而难过。
莫说清江源可能是被冤枉的,就算不为她;只为一个陌生人,他也在所不辞。
这是道义。
姚元崇起身,解下自己黑色的披风,为她拢得严严实实。才不舍的回头道:“振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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