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载湉的语气忽然低沉了许多,他坐倒在自己身后的御座上,失去亲人的悲痛与不能亲自去送行的愧疚感令他的呼吸都变得迟缓起来,他不令继禄起身也不让他退下,继禄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清脆悦耳的脚步声,仿佛女子脚下的花盆底踩在光滑晶莹的玉石上。
珍嫔从继禄身边走过,端着一碗滋补身子的莲藕红枣羹,走到载湉的案边后轻笑道,“万岁爷别难过了,奴才才刚做的,万岁爷好歹尝一口嘛,算是赏奴才个面子了!”
载湉正为醇贤亲王的事而茶饭不思,心事凝重,听到珍嫔脆如银铃的声音,感觉精神清爽了许多,此时此刻却不能同她多说,便命她将手里的碗放下了,而后又问继禄道,“朕问你…醇王府的人,都谁去了?”
继禄仔细回忆,回话道,“小醇王爷载沣,六爷载洵和七爷载涛,从前醇贤亲王亲近的张文忠和常贤等人……当时人数众多,奴才不能一一记清,还望万岁爷恕罪。”
载湉瞬间又感觉火气蔓延,他蹙了蹙眉,努力忍下心口里的火气,他用力地攥了攥手里的茶盏,冷冷问了一句,“就没别人了?”
继禄又细细地回想,忽想起来载潋也同醇王府众人一起去了,她还向自己问了皇上圣躬康健否的问题,于是便叩头道,“万岁爷恕奴才糊涂,方才忘了还有醇王府的三格格,三格格也跟着醇王爷一同去了,此外…奴才还听说,三格格此去就不回来了,要在西山住上一年半载,以为醇贤亲王守灵。”
载湉听后忽然感觉心底一颤,他知道京郊寒冷,道路不便,起居通信条件各方面都不如京城内,他担心载潋住在京郊会有所不适,更担心她会在京郊受风寒侵染,立时怒吼着质问道,“怎么事先没有人告诉朕?京郊偏远寒冷,怎么能留她一个女儿家留守呢!”
继禄害怕皇上动怒,他为安抚皇上的情绪,便忙着叩首道,“万岁爷息怒!奴才们也是今儿才听说的!不过万岁爷不必担心三格格境况,泽公爷今日也去为醇贤亲王送行了,奴才听泽公爷府上人讲,泽公也要在京郊住上些时日才回来呢,有人贴身照顾着…三格格不会有事的…”
继禄本以为皇上会平静下来,谁想听过他此话,皇上忽然更加震怒地拍案而起,指着继禄,怒吼着问他道,“什么叫贴身照顾着?!载泽和载潋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是他去贴身照顾?他们这是逼着朕给他们赐婚!你说是吗?!”
继禄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话说错了,说得惹皇上不爱听了,此时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下去了,只剩下跪在原地瑟瑟发抖,珍嫔瞧见皇上动了怒,又瞧见继禄怕得不知所措,便出来解围,她悄悄在皇上耳边道,“皇上怎么了,为什么事动这么大的怒气呀?载潋和泽公都是出于好意呀,皇上。”
载湉知道珍嫔不会懂得自己这层心事,便将她推到一侧去,他自己一人静静想了片刻,他想到载潋在阿玛去世当日还在府外同载泽游玩,见到了载泽竟连自己的阿玛也不管不顾了,就忍不住一腔怒火,他恨不能劈头盖脸地骂载潋一顿,让她能清醒过来。
“皇上…皇上若不放心三格格一人留在西山,奴才们去传皇上的口谕,传她回京就是了……”继禄诺诺地说道,生怕又会触动了皇上敏感的神经。
谁知此番载湉却道,“不用了!让她留在西山也好!免得回来后又生出许多事端,朕也不愿再见她只懂自己小情小爱的样子,以后她的事不必来传!朕不想再见她!”
继禄答了话,心中叫苦果真是说什么都对不上万岁爷的脾气,王商见皇上也没了再向继禄问话的心思,便在一旁忙摆手示意继禄道,“万岁爷气头上,您快下去吧!改日再来回话!”
继禄走后,王商和寇连材也退了下去,只留下珍嫔和皇上两人在殿中。珍嫔为了让载湉消消气,便笑着道,“万岁爷快别生气了,再生气奴才都怕了,都不敢来见万岁爷了!”
载湉一想到载潋在醇贤亲王去世当日姗姗来迟的场景就忍不住愤怒,他更替自己的阿玛心痛,向来疼爱的女儿却在自己需要时与自己的情人出府去游玩,迟迟不归!
珍嫔见载湉慢慢消了气,才敢问了一句道,“万岁爷,您究竟为了什么事啊?奴才没听说载潋最近惹了什么祸呀?”
载湉像是想到了倾诉的突破口,他高声道,“她!载潋!竟然心大到连阿玛病重都不放在心上,阿玛病逝当天,她还在府外…和载泽闲玩儿!”
“就是皇上和太后都去探望醇亲王那天吗?”珍嫔问了一句,载湉只点头回应。
珍嫔心里却起了疑,因为她当天恭送走皇上后,便听闻载潋不久前曾进过宫,在太后处挨了打,怎么会是同载泽出府游玩了呢?
珍嫔最后却是一句也没有提,因为她想起不久前皇上出宫不归的事情来,众人都传是载潋引皇上出宫的,她正希望皇上从此后误会载潋到终成陌路,当然不愿意皇上会重新对载潋升起怜悯与同情来。
珍嫔最终端起来莲藕红枣羹的碗来,递给载湉笑道,“皇上别生气了,载潋是小孩子,做事思虑不周全也是难免的啊!”
载湉看了珍嫔一眼,气仍未消,愤愤地道了一句,“朕是气她…!和载泽……罢了罢了!”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