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梧州一个县上时,天已黑定,三人便寻得一家客舍,请店家连夜热饭吃了,而后各自入室歇去。
方悦与李红彻睡得早,冯雪凌则半夜了还在打坐练功,时时翻开随身携带的《唯心诀》、《杂阿含经》和《圆觉经》等佛家典籍,边阅边思。这些佛经都是克勤大师的抄注本,他时常将其带在身上,别人见了,也不以为意,或许只会说他痴愚,但决不会将诸经与高深莫测的武学联系起来。这其中也并不是有什么窍门,还是全靠自悟,冯雪凌的五蕴金刚掌便是从中得来。
冯雪凌正盘腿坐于床上,他虽不是沙弥,却如真僧一般。忽然眼一睁,似乎有个幽影在楼外轻轻晃过,虽然那幽影几乎无痕,但仍难逃脱他的耳力和感觉。这么多年来,冯雪凌对这种微妙的动静的觉察力早已练得像武艺那般高强了,方圆二三百丈内,只有他不想听到和看到的,绝没有他看不到和听不到的。
他一觉得有动静,便想:“如此半夜三更的,谁来偷窥我静坐!莫非是店家见我室中灯明,故而察探。不,那人的气息……”遂一转头,迅速伸出一掌远远地将门吸开,一个黑影就呼地从对面楼外的密枝繁叶中闪了过去。
冯雪凌移神换步,倏然而出,跃到一片空林中。四下一片漆黑,他全靠气息作辨别。
他慢慢地走了几步,忽然,身后一棵两丈高的老松咔嚓一声,向冯雪凌搡来。冯雪凌不知底细,所以不敢使用别样武功,只好并起右手的食指与中指,翻覆之间,一道清光化剑轮出,将那凶猛异常的老松树各从中切做了两半。松破时,叶中射出一剑,直刺冯雪凌的胸部。冯雪凌一闪,指尖飞出一剑挡过。
那剑却在一个人的手中呼呼回削,冯雪凌闻其剑气狠戾,知道使剑者武功不低,遂翻身急闪,那剑一来,他忽然觉得浑身刺痛,像针扎一样,他感觉自己已经流血了。
冯雪凌大惊一声道:“啊……白杨双行白马悲!你使的是竹溪剑法!”那人喝道:“正是!”又凌空摆出一剑,却是竹溪剑法中的“羁金络月照皇都”。冯雪凌惊魂未定,猛一剑“白璧如山谁敢沽”划去。黑压压的夜空“当”地一声巨响,立即撞出了火花一片,将四周的草树“訇”地燃了起来。立时赤焰熊熊,长烟袅袅。
火光肆意地照耀着周围的林木,照着冯雪凌清秀的面容,也照着那身子虽在皇皇明火的照拂中,人却依然蒙着黑黑的面的神秘人。冯雪凌只能看到他手中的剑亮堂堂地直发寒气,气势逼人,好似那老鸹谷上凶残的青鳞巨蛇双眼一样。
那人却一直看着他,也不说话,也没有要继续动手的意思。
冯雪凌缓缓走近他,道:“在竹溪剑法上能有如此造诣的人已经不多了。现在的竹溪山,除了我师父和大哥,再没有人能使出如此精湛绝伦的剑法了。”
黑衣人开口道:“虽然不多,到底还是有人在的。不过,你少说了一个人,那就是你——冯雪凌!藏而不露是你的大本身,而幻逸之剑竟能在指间随心所欲,造诣又怎么会在我之下呢!”
那人叹了一声,道:啊“唉!还是一现身就被你发现了我是谁!”
冯雪凌道:“胆子小的人,自会多一分警惕和敏锐。”
那人道:“尤其是胆子小,又武功盖世的仁人义士。雪凌,我对你,真是又喜欢,又害怕!”
冯雪凌叹道:“你完全可以不用怕我,只要你以后还像这三年一样生活,也许我也会喜欢你的。”
那人忽然怒道:“什么?还像这三年一样活着,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活着?雪凌啊!你虽然战战兢兢,但毕竟潇洒自如,逍遥自在,而我呢?必须复仇,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冯雪凌道:“你——!终于还是不肯放下!哼!雪凌做事呢,从来没有过在是非上犹豫未决,但此事除外。它让我至今也没能辨别对与错,也许这本无对错,却让雪凌一直担惊受怕着,每不慎想到它便会头脑发汗,寝食不安。师叔啊师叔!我害怕你回来!我甚至宁愿你死在外面,也永远不要再回来了,永远不会在竹溪山出现!”
那人忽然笑道:“是怕我一出现,你冯雪凌逍遥快活的日子就到头了吧?”
冯雪凌也笑道:“当然不是!雪凌一己逍遥或悲凄苦恼算得什么!我只是很清楚,你回来的时候,便是竹溪山攘攘悸悸的时候了。你会给我师父,给我大哥,给整个竹溪剑派带来伤害的。”
那人摇头叹道:“雪凌啊雪凌!是该到了让她蓝叶姑心旌摇摇的时候了,也是我结彪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的时候了!”
冯雪凌愤然道:“你又错了,师叔!你本就存在于这一切之中,所以,除非你能明心见性,否则属于你的只有黄土、尘埃!”
“雪凌,我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虽无多少情分,毕竟曾在十年前将你带出了灼痛的深渊。”
“我命好,能遇见你;可你命不好,看不到自己。”
他睁大了眼睛,又猛闭上了。
他就是结彪,本是竹溪山的弟子,宴崇白和蓝叶姑的师弟,冯雪凌的师叔。
七年前砺旻崖一战后,竹溪山也遭受到了重创。掌门宴崇白深受重伤,卧榻整整三年后才与世长辞。这三年间,都是结彪在打理门中事物,竹溪剑派也逐渐喘过了气来。所以门中弟子大半依附于结彪。碍于宴崇白的威望和蓝叶姑的地位,结彪始终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