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凉在傍晚时分回到客店,耳边仿佛还环绕着和雪峤说过的每一句话。
她的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小书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一张不入流的山水画。
杜云凉坐在桌边,点上了桌灯,刚要松口气,门上传来了敲门声。
“谁?”杜云凉提起一口气,她方才被雪峤这一番话弄得魂不守舍,回想起自己过去这些日子每天都处在监视之下,忍不住后背冒冷汗,所以现在颇有些杯弓蛇影。
“客官,我来问问您要叫晚饭吗?”是小二的声音。
“哦,不叫了”她回应。
原来不过是个店小二,杜云凉抹了抹额头,仿佛有细细的一层汗。
天气愈冷,她竟然出了汗。
“客官,还有一件事,等会有兵马司的人来查客房,我告诉您一声,免得您受惊”
听到这话,杜云凉的身子几乎凉了半截:“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已有些变调。
外面的小二被这语气吓了一跳,他小心地说:“我说,待会兵马司要来查房,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查个身份,问问话,其余的就没”他忽然停下了嘴,因为他面前的门被一下子打开了。
杜云凉皱着眉头,一张脸紧张得发白,她抓着小二的肩膀:“兵马司?是哪个城的兵马司?”
小二眼神里透着疑惑不解,查房这种事几乎隔上十几天就要来一次,他们已经习以为常了,而客人们一般也不会被为难,这种查房是例行检查,兵马司的人也不怎么重视,大家都是松松地问几句话,走个过场而已。
倒是头一次见到这么一惊一乍的客人,弄得小二有些慌乱:“好好好好像是西城的兵马司”
“西城?相国寺处于城中心,难道也归西城管吗?”
“是啊,我们一向是西城兵马司管的,因为西城更大,人手更多”
杜云凉道:“这是平常的检查吗?大约多久查一次?一般来多少人?”
小二挠了挠头:“我们这里查房是没有定时的,但总归下来是半月一次,这一次应该也不例外,来的人数我倒没注意,楼上楼下分开查,怎么得有七八个人了吧”
“那要是查房时客人不在呢?”
“那没什么,只要记录下来是谁不在,过两日再来就是了,而且查房一般在酉时之后,大家在那时都回到客店了”
“酉时之后?”她想,还有时间,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她向一脸懵然的小二道了谢,关门回到房中,急得搓手,要走很容易,但问题是往哪儿走?今日李至不在青刀卫值夜,他肯定又不知道上哪儿公干去了,曾居道今日偏偏出城验酒去了,城里只剩下祝掌柜她还算熟,但让她去找祝掌柜,那还不如让她回曾府。
可曾府对她来说,已经形同龙潭虎穴,再让她靠近半步都不能了。
杜云凉在原地打转,她要是能再出去开间房就好了!问题是她要能开了房,何必要出去躲躲藏藏!
如果今日还是中秋,没有宵禁,那就好了!她想了半日,除了流落街头被勤卫们抓回去之外,好像就只剩下被兵马司抓回去一途了。
她抬起头望窗外,忽然福至心灵,想起一个可以去的地方。
空尘寺。
现在也没有其他选择了,杜云凉不确定空难会不会留她在寺中过夜,但事已至此,恐怕没有别的法子能让她安全度过今夜了。
打定主意,杜云凉收拾了一个小小的包裹揣在怀里,关紧了门窗,吹灭了灯火,就锁上门准备下楼。
刚走到楼梯口,她仿佛听到楼下大门口传来几声招呼:“哎哟,是和军爷来了!快请进请进,您一向可好?上次您怎么没来”
“唉,宋老板,别来无恙,好久未见了”这个兵马司的小头目十分和气,说话时声音不高,然而别有威严之感。
不好!杜云凉刹住将将要下楼的脚步,是兵马司的人提前来了!
她迅速退回二楼廊道上,正停在一扇门前,许是被她的脚步惊动,那扇门里有人喊:“谁在外面跑动?是小二吗?”
杜云凉没来得及回答,那人又道:“我的晚饭还没做好吗?我都叫了好半天了”
晚饭?杜云凉眼珠转动,她方才在肚中演了许多逃脱之法,唯独漏了这客店中的邻居,如果能借他们之力逃过盘查,岂不很好?
但想法是很好,要实施起来可就难了,她穿得一本正经,很难不给人发现不对劲,她此时已经有些后悔自己经验不足,太过稚嫩,不晓得及时向其他人了解情况,又聋又瞎地住在一个自己没资格住的地方,居然还沾沾自喜,高枕无忧。
“宋老板生意不错啊,楼下座儿都已满了,楼上想必也是满的吧!”
“哪里哪里,小店寒酸,不过有几个歇脚的地方,只能糊口而已,没什么生意好不好之说的”
头目和老板语气祥和地聊了一会,然后就开始分派手下,楼上和楼下同时盘问,节省时间。
兵卒们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次逼近,眼看着就上得楼来了!
杜云凉来不及犹疑,她一侧身躲进刚才那扇门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紧紧闭上了门。
“哎?你,你是谁!你不是小二!”一道急促的叫声响起。
杜云凉手还放在门上,回过脸来,只见一个瘦高的男子半倚着枕头,胸口放着一本书,想来正在看书,却被突然惊扰了清静。
“兄台,救命!”杜云凉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