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无垢轻轻地放下玉儿,自己则上了房梁,居高临下俯瞰着整座寝殿。
玉儿在卧榻后抬起头来,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尉迟炽繁脸朝里侧卧在榻上,一双大眼睛透过丝帐滴溜溜地望着自己。玉儿短暂慌乱后将一根手指竖在唇间,轻轻地“嘘”了一声。这回没有扮成铁奴儿,炽繁不会认不她出来。过了半晌,炽繁没有半丝反应,方醒悟过来,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心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大胆地朝前望去。
整个寝殿光线不是十分明亮,玉儿透过两层丝帐更无法看清殿内的全景。离灯烛不远的地方能将人脸看个大致,昏暗处的人影只是一团黑雾。
在榻前来回走动的正是天元皇帝宇文赟,跪在阶下的一个是铁奴儿,一个是长孙晟,几名宫娥里在帷幕之下,安静得如同泥塑木胎。
突然间,宇文赟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铁奴儿稍稍抬起头望着他,紧张的神情有所舒缓。长孙晟则眉头紧蹙,显然为天元皇帝的病情担忧。正对着玉儿的尉迟炽繁满脸关切地转过头,望了一眼榻前抖动的人影,张开嘴轻呼:“赟哥哥,赟哥哥……”
宇文赟听见尉迟炽繁的呼唤,回过身朝丝帐里的她摇了摇手,嘴里却喊:“快取酒来,快取酒来。”
铁奴儿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去帷幕后取酒。
长孙晟则磕头进言道:“陛下还须控制酒量方是。陛下的病复发,最开始就是在洛阳饮了此酒。酿此酒时用了糯米,性凉,于陛下的病甚是不利呀!”酒中掺了五石散这一细节,他却无法对天皇直言。虽然现下五石散的用量已经大大减少,一般来说没有多大危险,但饮的酒越多,摄入的五石散便也越多,一样伤害身体啊!
宇文赟好不容易忍住了咳嗽,弯曲的身子挺直起来,对长孙晟道:“爱卿不必多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不会出多大的事儿。况且美酒对我宇文氏来说,好比人参鹿茸,喝了方有使不完的力气。”
长孙晟心道:“天皇还是一般的固执啊!如若千金公主在此就好了。她自从那一日在春山坊坠入深渊便没有露面,不知生死。此回得天皇召见,其中一件大事正是要禀报千金公主的下落。”想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再拜道:“如果玉儿公主在此相劝,陛下想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长孙晟哪里想得到他夜夜为之不能安寝的千金公主就在离在数丈远处,此刻正睁着大眼睛瞅着他哩!
这时铁奴儿已经捧着朱漆食盘上来,其上放着黄金打造的酒壶与酒杯,忽然听到“千金公主”几个字,身子抖了抖,差点失手掉落食盘。
玉儿瞅着铁奴儿慌张的样子,想起自己扮成他来了一回养心殿,惹出不少祸端,也不知他是怎样儿圆场的。看来他用的法子是:米汤洗脸——装糊涂。只要自己露面,他的谎言便会烂包。
天元皇帝正等着酒哩,铁奴儿在极短的时间内整理好了心态,重新迈步朝天元皇帝走去。
天元皇帝死命地咳嗽了一下,一只手迫不及待从漆盘里提过黄金酒壶,壶嘴儿对准嘴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不停地咳嗽。
尉迟炽繁的脸上满是紧张与忧伤。“万一赟哥哥呛着了,岂不糟糕?”不由得半坐了起来。
玉儿也同样紧张。这些时日,她已经将自己与皇朝的命运牢牢地绑在了一起。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可以一觉睡到天亮的玉儿了!
经常捧着酒瓮喝酒的天元皇帝虽然不间断地咳嗽着,但还是安全地将一壶数斤20年陈酿倒入了腹中。他将酒壶放回漆盘,抹一抹嘴唇道:“果然是治病的良药!再来5壶方好!”
长孙晟听了在心里苦笑,嘴上勉为其难地相劝道:“再好的东西多了也会伤身呀!阴阳五行得相偕不是?”
宇文赟笑道:“这番说辞连你自己也说服不了,还不如搬出千金公主来压我。说正经的,前番你托人捎信来说玉儿她坠入了深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道来,不可隐瞒半句。”在榻边坐了下来。
长孙晟跪坐着,挺直了身子道:“喏!”便细细讲叙起了数日前在春山坊发生的事情。
当讲到玉儿公主坠入深渊,天元皇帝变色道:“你官职虽小,权利却远远大过秋官府司寇,却怎的让邪教渗入长安城中,经营多年,以至于成了朝廷大患?”
长孙晟闻听此言,连连磕头道:“这是微臣的不是!本来混沌教有天生的对头,但我朝自武帝后期始大力禁佛,一并也限制了道家的行动,以至于冷落了剑道中人,故此给了混沌教可趁之机。”
宇文赟对着空中行了一礼,大声道:“武帝呀武帝,你一味苛求于我,现在看看,你做下了多少不堪之事?佛是可以禁的吗?道是可以限的吗?历朝历代都推崇道家,奉为国教,你却好,大力打压仙道,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也!”斥责完了先帝,宇文赟脸上焕发出红光,精神大好,安抚长孙晟道:“‘天’不怪你,要怪就怪武帝不尊佛崇道。长孙大夫,你继续讲来。”
长孙晟额上已经满是汗水,今日的养心殿比正武殿还要威严几分。他挪了挪酸麻的膝盖,小心翼翼道:“我们依照尉迟先生的吩咐,在四周掘地数丈……”
天元皇帝插言道:“你讲到的这位尉迟先生不就是玉儿府中的那位吗?赵王原来也跟我说起过,他乃剑道中人。明日你便替‘天’延请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