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正午, 阳光已颇有几分毒辣, 不过当凌云纵马踏上竹林小径, 不过几步之后,身周便已彻底凉爽了下来;再往里走, 放眼所见,唯有森森绿意,就连从竹叶间漏入的阳光仿佛都被染成了斑斑碧色;微风吹过, 竹叶簌簌作响, 那声音随着竹梢的起伏越传越远,竟似没个尽头。
凌云不由勒住了坐骑,皱眉问道:“还有多远?”半个时辰之前, 她和小鱼就已进入司竹园了,开始还是大路, 只是路边的山谷坡地尽是连绵竹海;如今又在小路上走了一刻多钟,前头却还是看不到任何人影——她们只有一天的时间, 可不能耽误在找路上。
小鱼起身往前看了两眼:“快了, 最多再有两盏茶的工夫就能到了。这里岔路不少,我也怕记不住,特意缀着他们来回走了两遍, 还在每个路口都留了印记,断然不会走错的。”说着便冲凌云咧嘴一笑, “我小鱼办事, 娘子放心吧!”
然而, 眼见着好几盏茶的工夫都过去了, 盗匪的巢穴依然踪影全无,她们的眼前倒是出现了更多的岔路,小鱼便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有些抓狂地再次站上了马鞍,一根根地扒拉着竹子,嘴里念念有词:“就是这么高的位置啊,我明明在最外头的竹子上都刻了箭头的,难不成被他们发现,都给砍掉了?”
凌云仔细看了看竹根,却并没有发现被砍伐的痕迹,心里一声叹息:小鱼擅长潜行跟踪,认路自然不在话下,没想到还是栽在这迷宫般的竹林里了,至于她在竹子上刻下的箭头……这里每根竹子都生得一模一样,每条岔路看起来也都差不太多,只要走错一步只怕就找回不去了,路已走错,刻痕自然更是没处去寻。
小鱼找了一圈,果然没有找到任何刻痕,整个人都颓了下来:“娘子,咱们该怎么办?”
凌云略一沉吟,断然道:“先原路退回!”
小鱼一声得令,拨马往回就走。谁知又走了一刻多钟,她们不但没瞧见竹林外的大路,眼前的景色似乎还越来越陌生了。小鱼这下是真的急了眼,跳下马鞍冲到附近的几处岔路都看了看,却依然看不到任何熟悉的东西。她不由心头火起,手腕一抖,袖中短剑随手划出,身周的竹子顿时倒了一圈。
七八根竹子同时倒下,一大片竹子都被带得晃动了起来,然而片刻之后,一切便又归于静谧,除了风吹竹叶的声音,连鸟鸣都听不到一声。放眼看去,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竹子,每条小路都在伸向更幽深的地方。
这静静的竹林,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森冷的杀机。
小鱼的头几乎耷拉到了肩膀底下,“我真没用!娘子,你打我一顿吧!”
凌云心里自是比小鱼更焦虑百倍,却更清楚,事已至此,责怪、发怒或后悔都已是无济于事。她深吸了一口气,索性放缓了声音:“不怪你,是我小瞧了那帮人。”那十八罗汉都不堪一击,她便觉得司竹园的盗匪是乌合之众,不足为虑,却没想过,这些人能聚众生事,却又逍遥法外,总是有倚仗的。如今看来,他们的倚仗就是司竹园——这地方莫说藏个几百人了,就是千军万马,只怕也藏得住!
小鱼闻言更是内疚,眼巴巴地看向了凌云,凌云却抬头看向了天空。此时日头刚过中天,得再过一两个时辰,她们才能根据太阳确定方向。她来之前已打听过,这司竹园横跨鄠县和盩厔,从东到西延绵数十里,南北方向倒是不过十余里,在里头找人的确困难重重,但只要找对了方位,寻摸出去总是不会太难的。
小鱼一看也明白过来,脸上刚要绽开笑容,却又觉得有点不对:“若是等到日头西斜了才能找出去,那咱们还来得及回头找人么?”
凌云叹了口气:“若是来不及,你便留下来守着庄子吧。”
小鱼差点跳了起来:“啊?为什么!”
凌云瞧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小鱼一阵心虚,只得默默地闭上了嘴。她也知道,她们之所以来这一趟,就是怕她们都走了后庄子无人保护,所以要先来跟盗匪头子打声招呼。此事原是要不声不响地摸过去,才有威慑之效,找人带路便落了下乘,更别说连人都找不到了。要是那样,可不就得让她留下来了?
沮丧之中,她索性随手挥剑乱划,嘴里骂道:“都怪这些破竹子碍眼,迟早有一日,我要砍光了它们,看谁还能藏得住!”
她手里的鱼肠剑削铁如泥,转眼间竹子便倒下了一片,阳光倾泄而下,两人身边立时明亮开阔了许多,只是对于广袤无边的竹林而言,这点空隙又算什么?除非真把竹子砍光了,才能让她们一眼就看到要找的地方。
是了,若想一眼看到要找的地方……凌云心里一动,突然有了个主意,指着竹梢道:“你上去,踩着竹梢跳得高些,看能不能瞧见什么。”——她们砍不光竹子,但她们可以到竹子上头去瞧瞧,只要跳得够高,这些竹子不也挡不住她们的视线么?
小鱼的眼睛顿时亮了,二话不说,挑了棵最粗最高的竹子爬了上去,快到竹梢时,那竹子自然弯了下来,小鱼顺势用力一踩,借着竹子的弹力高高跃起,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落下时又踩在了那根刚刚反弹回来的竹子上,顿时跳得更高了。就听她在空中哈哈大笑,再落下时,便顺着竹竿溜了下来,一边往下溜还一边指着左手边叫道:“娘子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就在那边!”
凌云也笑了起来,拨转马头